齐凤池

    一、济南的夏天

　　老舍先生曾经写过一篇散文叫《济南的冬天》，我记得文中最精彩的一句话是“还是下点小雪吧，济南是经不住大雪的，因为那些小山太秀气。”

　　济南的冬天是什么样的，我没有一点概念，但济南的夏天我是领教了。济南算不算北方的四大火炉之一，我不敢断定，但济南的热度和湿度我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

　　汽车从泰安向济南驶去，越接近济南城就越觉得接近了湿度和火热。从车窗钻进来的风，象打开的馒头锅，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是热乎乎的带着湿度。

　　汽车到济南的边缘时，我向窗外望去，济南的四周是一圈矮矮的绿色小山，山上的树木非常茂密，根本看不见一点山的肌肤，小山已经完全被植被覆盖了。真象老舍先生写的那样“那些小山太秀气了。”四周秀美的小山，把一座古老的济南城包围着，那些小山就象一环祖母绿的项链套在了济南修长的脖子上，显得是那样的高贵而端庄。

　　我是从济南的东面进入城里的，济南的东出口，沿路两侧的危旧建筑和私搭建筑已经被拆除。济南也开始对城市的外围进行美化亮化包装了。但济南城里的墙壁上到处是办假证的小广告。这些被称为城市牛皮癣的小广告不光我的城市有，原来也传染到了济南这座古城了。油画家忻东旺在他的油画《早点》中，他用锋利的画笔把城市的小广告披露出来。画家的目光是非常的睿智和犀利的。济南墙壁上挤满的小广告，也给济南的夏天增加了热量。

　　汽车在济南老城兜了好几个圈，终于在一条狭窄而古老的巷子里找到了我要下榻的宾馆。面西的四层豪华宾馆，就挤在一条繁华的南北巷子里。

　　吃过晚饭后，我和几个朋友散步在济南的狭窄的街道上。街道两侧的店铺还是灯火通明，行人你踩着我的脚印我踩他的后跟，几乎是人挨着人。道路两侧的杨树槐树，茂盛得树顶已经抱在了一起，树上的蜘了不停地聒噪着。使济南显得更热了。

　　我们从经三路向经十路走，然后又走回来，到了后半夜才回到了宾馆，这时我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了。

　　在济南老城走了一趟，我感觉济南这座城市不仅古老，而且文化底蕴丰富而厚重，从每条巷子一家挨一家的店铺看，就能感到城市的历史久远和丰厚的地域文化。

　　在济南的街上行走，我感觉不仅济南的夏天是火热的，就连济南的人也是火热的。而且，从每一个山东人的身上也能体会到山东人的素朴本质和古典的美。

　　我有很多山东朋友，从他们的穿着打扮就能感受到山东人的质朴和热情。尤其是一些女同事，她们更显得端庄大气素朴。她们不象其他城市的女人，穿着超短裙，坦胸露背，将身体中排气的肚脐眼露在面。应该说山东女人是保守的封建的传统的，是符合民族特点的女人本色。也许是受孔子思想的影响，这种传统一直在她们身上彰显而传承。

　　我也一直这样认为，一个城市夏天的美丽，完全是由女人展现出来的，或者说是女人的穿着打扮展示出来的。

　　尽管济南的夏天火热，但济南女人的穿着打扮依然是朴素的古典的端庄的。而且她们素朴的穿着，也使得济南的夏天增加了热量。

　　济南是火热的，山东人的品质也是火热的。看过电影《南征北战》的人，马上就能想到张瑞芳扮演的女村长和赵大娘。山东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健壮豪放和热情，走进山东的土地自然而然就觉得是火热的。所以，济南的夏天，也一定是火热的。

　　二、泉城广场

　　从豹突泉公园出来，横跨一条川流不息的南北大道，一步就迈到泉城广场了。东西走向长方形的若大广场，大理石铺的地面洁净而光滑，看不到一点随意丢弃的杂物。广场宽有七

　　八十米，长有二百来米，喧哗的广场秩序井然，就象山东的一个小社会。

　　广场的西侧是一个临时搭的小舞台，正举办大型公益宣传活动。台下桌子摆成了扇形，桌前坐着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学专家，他们正在为前来咨询的人们解答疑难问题。旁边的采血车就停靠在一侧，车上有几个青年伸出胳膊，将体内奔流的血液向外排放，一会，托盘里的塑料袋就挤进了鲜红的液体。

　　舞台的后面，几方鲜艳的帐篷非常打眼，帐篷下，电视台正在拍摄少儿节目。三台摄象机追着地上十几个刚刚会爬的天真孩子，年轻的母亲在诱导识别塑料玩具的颜色。围观的人很少，整个拍摄过程显得自然而放松。我想只有这样拍出来的节目才是真实的，观众才会喜欢。

　　广场的中部有一个地下购物商场，商场就象广场的一个天井，设计得非常合理巧妙。我从商场的侧面走过去，向广场的尽头走去。

　　广场的尽头就是泉城广场最精彩的部分，三个大型音乐喷泉，在悠扬的乐曲中，喷出高低不等的洁白的水柱。水柱在空中落下的时候，散落着细微的水星被微风吹起，在天空飘荡，就象三月里的霏霏细雨，眼睛看不到，但皮肤却明显感到湿润和凉爽。当音乐到了高音区时，水柱喷起有五六米，细微的水珠飘在空中，被阳光一照，出现了一道彩虹，人走在下面，就象走在了彩虹桥下，又象是伫立在仙境中。我坐在音乐喷泉的北面，一边欣赏着喷泉景观，一边聆听着悠扬的音乐。那一首首舒曼悠扬激昂奔放的旋律，把水柱提到空中，我感到那些飘荡的音符也水灵多了，整部乐曲也有了灵性和水质的透明。一曲萨克斯《回家》的旋律开始在广场萦绕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我到不是因为音乐的主题产生想家的念头，而是停在广场外的汽车在等我去大明公园。

　　所以，我恋恋不舍地踩着音乐的节奏离开泉城广场，向广场外走去。

　　三、槐树花鸡蛋饼

　　从泰山回来的路上，一同去的几个朋友都说，下次说什么也不来泰山了。他们说泰山太没意思了。其实他们对泰山太不了解了，我对他们说，泰山的真正内涵不在表面，它的博大、内敛、神韵不是从表面就能读懂的。虽然，泰山没有黄山的云美，没有武夷山的风景秀丽，但是，泰山的文化内涵和底蕴是任何大山不能相比拟的。要么它怎么称是五岳之首和十大名山之首呢！

　　其实，我们登泰山不用从大处着眼，就从它细小的地方就能发现它丰厚的文化底蕴。从中天门向泰山顶上攀登，沿着蜿蜒陡峭的盘山小路往上走，小路边一爿爿小商店就藏着很多文化内涵。泰山的手杖，泰山的木鱼石，泰山的石敢当。就是这些小东西拿起一样都蕴含着丰厚的文化。

　　泰山的树是单调了一些，除了稀少的松树和橡树之外，漫山遍野是开着白花的槐树。到了中天门之后，空中飘荡着象雪花一样枯干的槐树花的花瓣，地上也是零落着碾碎了的花的灵魂在奔跑。山风一阵阵吹来，那种清香带有甜味的槐树花香味在大山里弥漫着。整个泰山都被槐树花的芳香笼罩着。不细心的游客是感受不到泰山的韵味的。

　　泰山的槐树花从四月初就开始开，一直到夏季也开不败。先是阳面的开，后是阴面的开。因此，槐树花就成了泰山的一大景观了。其实，这还算不了什么，真正能把泰山的韵味吃到嘴里那才是幸福的享受。泰山的槐树花大葱鸡蛋饼，就是泰山馈赠给人类的佳肴美味。 从中天门往山上走，到了增福寺上面，有一爿小吃店就卖槐树花大葱鸡蛋饼。我上山路过那里的时候，坐在石阶上看了一会。我只看到了锅上有烙好的槐树花饼。那种焦黄淡绿有一厘米厚的槐花饼被切成了扇形，两块钱一块。

　　泰山的槐树花大葱鸡蛋饼那究竟是什么味道，诱惑得我在一旁直咽吐沫。在我犹豫的时

　　候，那个摊槐花鸡蛋饼的胖女人，被一阵凉爽的山风吹了之后，连续打了三个喷嚏。我在一旁看着她的细节过程。她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掐着鼻子，使劲擤鼻涕，然后撩起用腰上围巾擦鼻子和手。这些习惯性动作之后，她楞了一会，也看了我一眼，我把目光移开，我再看她的时候，她开始用左手抚着蛋饼，右手用铲子翻饼。本来，我是想买块尝尝槐树花鸡蛋饼的味道，结果，我的胃口一点也没有了。

　　到了十八盘顶上后，我实在不想上了，我还再想那槐树花鸡蛋饼的滋味，就一人开始往下走。当我又到了增福寺的卖槐树花大葱鸡蛋饼的摊位前，我看到有两个穿蓝花白底上衣的山东女人在树荫下挑选槐树花。两个朴素的山东女人边挑边说着浓重的山东话，她们把没有开花的，还含苞的，有点淡绿的槐树花挑出来放在一个大盆里，然后用水清洗，洗净后控出水分，然后放在一块板子上用刀切碎，那个擤鼻涕的胖女人把她们切好的槐花放在盆里开始和馅。我在一旁仔细观察她和馅的步骤。她把切好的槐树花放在盆里，放上几碗面，然后打了二十多个鸡蛋，又放了一把泡打粉，还有一些作料，之后，搅拌成比粥稠的糨糊状。她把已经烙熟的蛋饼铲出来，在平锅底上擦上油，然后用勺舀在平锅上，再用铲子摊平，平锅在温火下速度均匀地旋转着。一会摊好的槐树花鸡蛋饼底部就出了一层淡黄焦绿的脆皮。接着她转动着平锅，烙另一面。等把另一面烙好后，她关了煤气，叫平锅不停地转动，等待买饼的游客。

　　我在一旁看着，真想买块尝尝，要不是看到她擦鼻涕的细节，恐怕那焦黄淡绿的槐树花鸡蛋饼早就到我的肚子里了。

　　尽管泰山的小吃槐树花大葱鸡蛋饼我没吃到，但被一阵阵山风吹过来的槐树花大葱鸡蛋饼的特殊的香味，还是诱惑了我的胃口，我不停地咽着吐沫，小风吹过来的味道，不打招呼就钻进了我的嗅觉和脾胃。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后悔，我应该在胖女人打喷嚏之前，先买一块尝尝。就不至于留下遗憾了。至于她打喷嚏后的细节，我就是看了，也没多大关系。反正那味道也吃到我肚子里了。

　　从泰山回来后的第二年五月，唐山的槐树花开得雪白的时候，我在竹竿的一头绑上铁丝，站在一棵高大开满槐树花的树下，用钩钩槐树花。我选那些正在含苞未开的花往下勾。一会就勾了一塑料袋。

　　回家后，我把细小的树枝摘掉，把花摘下来，放在盆里，用水洗了两遍，然后控出水分。等没有水了，我用刀剁碎，放在一个小盆里，我又切了两棵葱，打了五个鸡蛋，放了少许的盐和味精，搅拌均匀。我在电饼铛上放上油，等油热了，我把和好的槐树花大葱鸡蛋馅到在电饼铛上，用铲子摊平。等一面出现焦黄的嘎嘎后翻过来，再摊那面。等那面也出现焦黄的嘎嘎了，关掉电源，我用刀把槐花大葱鸡蛋饼切成小块，盛在盘子里。没有端上桌时，我先品尝一口，啊，味道确实不错，在蛋鲜和葱香的味道里含有一股沁人脾胃的槐树花的芳香。 家里人品尝后，都说好吃。在家人品尝美味的时候，我始终没敢说出在泰山上看到那个胖女人和馅的细节，我要真的说了，恐怕就把这道泰山的特色小吃的味道给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