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禮獅子溝有我的鄉親(散文詩三章)/齊鳳池 2017-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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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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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禮獅子溝有我的鄉親(散文詩三章)/齊鳳池 2017-06-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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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鳳池 ◆獅子溝 我曾在獅子溝插隊五年。起五更爬半夜土裡刨食的日子,是我今生今世最難忘的一段苦戀。 小村在山裡藏得很神秘。要不是黑山羊們撒下一路黑棗一樣的糞便泄了密,也許小村就是當時最窮的“桃花源”。 小村人每天乘坐晶瑩的露珠耕耘大山,卻沒能走出油燈照亮的貧寒。老村長牽著那頭老態龍鍾的黃牛,每日彈拔欲斷的山間小徑,老牛跟在身後,默默地咀嚼小村。 小村是先人苫蓋的十九座蛙嘴狀低矮的茅舍,房屋裸露的脊樑支撐了幾生幾世的寒酸。小村人蜷在巴掌大冰冷的土炕上,嚼著無精打彩的日子,年輕人爬上山頂偷偷向山外張望。 荊棘上懸掛晶瑩的早晨,凋謝後的昨天,是一串串淒冷的啜泣聲。年輕人的膽子比小鳥的翅膀還嫩,沒飛到小路盡頭,又返回小村。這樣反反復複的試飛,不知傷害了多少稚嫩的翅膀和信心。 “忽如一夜春風來”,誕生三月的春風很朗潤,迅速飛進小村,小村人像灌了漿的麥苗,一夜間,長出一片喜人眉眼的綠色風景。老村長甩掉那件束縛筋骨的羊皮襖,帶領一茬年輕人重新試飛,這次飛行,終於找到一種最適合小村人飛翔的姿勢。 從此,纖細的山路舒展成寬闊的坦途, 嶙峋的山坡開滿綠茸茸的早春, 山溝裡栽下一棵棵滾燙的誓言, 等不到來年就掛滿淡綠的嬌嗔。 先人留下的遺產推倒後裝冊成歷史, 小村的天空裡有小鳥啁啾乳燕喃和唐詩宋韻。 當我和南去燕子重回別離的小村時,我已找不到房東大娘的家門。我的眼前是一片二層樓拔節的骨氣和獅子溝人挺直的精神。 ◆一隻眼隊長 一隻眼隊長是從槍林彈雨中走過的人。他把一隻左眼,鑲嵌在高麗國三千里江山一座無名高地上。剩下一隻右眼,攙扶著他的拐腿的女人。 他把深情集中在了右眼上,每天總是深情地瞅著盤腿炕上給他生兒育女的拐女人。拐女人很有本事,一口氣給他生了七個杏花一樣的閨女,和一個土豆一樣的兒子。這讓一隻眼隊長整天樂得合不上嘴。 別看隊長一隻眼,他一隻眼能看雲識天氣。什麼樣的雲能下雨,什麼樣的雲沒有雨,他看得比天氣預報還准。村裡人都說他眼裡揉不進一點沙子和煙塵。 開春後,小草剛剛拱破地皮,他披著那件志願軍黃棉襖,哄著全村男女勞力上了山坡,他彎著象弓一樣的腰,坡上坡下來回跑,像是一種飛翔的姿勢。他帶領大夥在山坡上栽下一棵棵桃杏梨開花的諾言;夜晚,他領著一幫婦女,給打蔫兒樹苗灌溉潤身。 到了蓧麥熟的時候,他站在地頭,用一隻眼看著眼前象金緞一樣的蓧麥田,東南風一吹,金色的麥浪直打滾兒,樂得他抿不上嘴。 他掐一穗手上搓搓,數數麥粒兒,然後放進嘴裡嚼了嚼,那表情,好象吃到了香噴噴的窩窩。 他彎下腰去,將手中的鐮刀插入麥壟的根部,他一鐮一鐮地收割到豐收的喜悅。 那一年的喜悅擊倒在了炕上,再也沒能爬起來。 村裡的赤腳醫生診斷他得了食道癌,從此,香噴噴的蓧麥窩窩,再也不能潤胃腸。 他死時,右眼閉上了,左眼怎麼也閉不上。我在炕沿邊兒前看得清清楚楚,他那只玻璃球假眼仁兒,好象閃著晶瑩的淚花。 ◆我和小牛 我在獅子溝插隊那年才十五歲。隊長嫌我個子小,叫我趕牛車,往田裡送糞。我只趕牛,裝車卸車的活有人幹。只是苦了牛了。牛車一天要往田裡跑十好幾趟,牛一點怨言也沒有。 其實,牛已經很老了。它生過四胎了,前三胎都有了自己的後代。按說它已是曾祖輩,該享清福了,可生產隊裡大牲畜少,不得不使它。它好像也清楚這一現實。啥時套車,啥時卸套,全聽主人的安排。 牛,比不上驢,累了在地上打倆滾兒就解乏了。牛休息,只能臥在地反芻。反芻歲月,其實也在反芻自己的命運。 一日,我趕牛車往地裡送糞,第四胎小牛也尾隨車後。當車行至機耕路上,小牛撒著歡兒,跑到了老牛面前,擋住了去路。我下車哄它,它不動。當我舉起柳條鞭要抽它時,鞭還沒落下,它撒著歡兒就跑了。邊跑邊回頭看我,還不住地哞哞直叫。老牛又拉起了大車,大車在機耕路上吱鈕吱鈕地往前走著。 看著天真無邪,無憂無慮,撒歡兒奔跑的小牛的背影,我想,不懂事的小牛,別看你今天這樣天真頑皮,將來老牛這套大車就是你的。你的路,要比老牛還長還艱辛。 在我回城前的那年,老牛終於老死了。它那乾癟的軀體,成了鄉親們飯桌上最美的牙祭。隊長給我端來一碗燉熟的香噴噴的牛肉,看著這碗肉,我馬上就想到老牛,頓時我的喉嚨就象有一塊東西卡住了。我趕緊扭過臉去,我的眼裡立刻噙滿了淚水。我怎麼也吃不下這牛肉。最後還是叫隊長端回去下酒了。 第二天,小牛就拉起了那輛大車,每天早出晚歸,開始了它漫長而艱辛的生存之路。這時的小牛顯得成熟多了,過去那天真頑皮的影子,早就丟失在了漫長的歲月路上了。它開始默默地拉車,默默的反芻。後來,我返城參加了工作。就和小牛分開了,臨走時,我用手摸著它的頭,我發現小牛的眼裡好象有淚水。 如今,我離開獅子溝已經很多年了,小牛早已成了老牛。它是否還活在世上,我不清楚。我經常向獅子溝的鄉親打聽小牛的情況,順便叫他們帶去一些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