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女老師／齊鳳池2012-9-8_齐凤池

齊鳳池

一
她走了
匆忙間碰落校園枝頭
那輪鮮亮鮮亮的太陽
連同我心中許多明媚陽光
每天我固執地站在校門等她
總是淚水把失望帶進課堂
老校長的話很濕
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我不信
因為她那踩響山村小路彳亍跫音
常常走進我的夢鄉

二
下雪了
我們睜大好奇
眺望那個叫冬的老頭
為我們制做的聖誕樹
終於我們的焦急
敲響那口百年校鐘
她領著我們雀躍在冬的世界
與白雪公主共舞
迎接山那邊
正在招手的遠方

三
那天我用一條竹蛇
在她面前一晃
沒想到勾起她
踩住死蛇的恐懼
驚恐中她纖細的手一搪
她的心靈印上五個抹不掉的悔恨
作文課我哽咽一篇
濕漉漉的《記一件難忘的事》
她讀後轉身跑出教室
我聽到
那令我懊悔的
她的輕輕啜泣

四
校園靜悄悄
那口百年校鐘
睡得好香好香
幾隻調皮的蟈蟈
爬上牽牛的肩膀
大聲朗讀夏天的文章
我每天學蟈蟈朗讀
她留下的暑假作業
還被夏天的金線裝訂著

五
小刀在桌上狠狠地咬出一道
深深的“三八線”
這條線像把劍
將一個“好”字劈成兩瓣
於是我與他
在這條線的邊緣
經常召開
總統級的邊境談判
最終將絞成一團“好”字
戳在她的面前
她拉女拽過子
重新組合一個“好”字
她拍著我們的小手
給我們講了一個
很古老很古老關於一把筷子的故事

六
當那只叫得好聽的百靈
從山村校園
從她的心窩窩飛走
她最後看一眼
那條大山的縫隙
撫摸與他種下的滾燙誓言
一棵棵釀出星點的希望
她將眼前
懸掛的苦澀咽下
她的目光打濕崖畔
一片山丹丹
大步走進山村
走進山民溢出的渴望
後來，她把積攢
二十八年優秀的日子
獻給山村和那個叫大山的男人
獻給山村一群挺直的驕傲

七
當她醫好我們的頑皮
她三十歲的芳齡
擱淺在與她一樣
潔白的病榻上
從此離開追逐她的
小鳥般嘰嘰喳喳的天真
和耕耘的一大片希望

這時她可以靜靜地睡一覺了
重溫孩提時常做的那個夢
她知道床前
用水果堆成的安慰
那麼多天真的面孔
都是我們的童心
終於她受不住了
痛痛快快哭一場
哭聲很晶瑩
打濕一群紅領巾

八
離開山村我發誓
要永遠永遠忘掉
教鞭敲響腦殼的她
無意間讀到她的病故
看到她那為山風
刻滿皺紋黝黑的面顏
我哭了
高考前她那次家訪很漂亮
母親的詛咒很漂亮
父親掄圓的巴掌更漂亮
躺在床上
大把大把的阿斯匹林
沒消退對她的恨
可我是一個任性的姑娘
後來，我考上了她的職業
像她一樣走上講臺
用青春和生命
點燃一片山丹丹的夢
今天站在她的墳前
我感到一座大山的凝重
凝望潮湧般起伏的山峰
我給孩子們講述了她
一個山村女教師普通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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