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鳳池 )

一

五月十二日的下午

我的老師走了

匆忙間她碰落校園枝頭

那枚鮮亮鮮亮的太陽

連同我心中許多明媚陽光

第二天的早上

我固執地站在

倒塌的校園門口耐心地等待

結果淚水把我帶進沮喪

老校長的話很濕

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但我不信

因為她那踩響北川小路

行的足音

夜夜走進我的夢鄉。

二

有一次我用一條竹蛇

在她面前一晃

沒想到勾起她剛進山時

踩住死蛇的恐懼

驚恐中她纖細的手一搪

沒想到

我的臉蛋

她的心靈

輕輕印上五個

抹不掉的悔恨

作文課我哽咽一篇

濕漉漉的《記一件難忘的事》

她讀後

轉身跑出教室

今天我仍聽到

那令我懊悔的

她的輕輕啜泣。

三

暑假

校園靜悄悄

那口百年校鐘

睡得好香好香

幾隻調皮的蟈蟈

爬上花椒樹的肩膀

大聲朗讀夏天的文章

我每天和蟈蟈朗讀課文

她留下的暑假作業

還被夏天

那根金線裝訂著。

四

小刀在桌上

狠狠地咬出一道

深深的“三八線”

這條線像把劍

將一個“好”字劈成兩瓣

於是我與他

在這條線的邊緣

經常召開

總統級的邊境談判

最終將絞成一團“好”字

戳在她的面前

她拉女拽過子

重新組合一個“好”字

她拍著我們的小手

給我們講了一個

很古老很古老

關於一把筷子的故事。

五

當那只叫得好聽的百靈

從北川校園

從她的心窩窩飛走

她最後看一眼

那條大山的縫隙

撫摸與他種下的滾燙誓言

一棵棵釀出星點的希望

她將眼前

懸掛的苦澀咽下

她的目光打濕崖畔

一片山丹丹的容顏

她大步走進北川

走進山民溢出的渴望

後來，她把積攢

二十八年優秀的日子

獻給北川那個叫大山的男人

獻給四川一群挺直的驕傲

六

當她醫好我們的頑皮

她三十歲的芳齡

擱淺在與她一樣

潔白的病榻上

從此她離開

追逐她的一群嘰嘰喳喳的天真

這時她可以靜靜地睡一覺了

重溫孩提時

常做的那個夢

她知道床前

那些枇芭堆成的安慰和天真的面孔

都是我們的童心

她終於受不住了

痛痛快快哭一場

哭聲很晶瑩

打濕一群紅領巾

《星岛日报》八月二号发表诗歌《白薯面得温暖》

• 齐凤池：五月之梦 《星岛日报》
• 齐凤池：致五月的情人 《星岛日报》
• 齐凤池：献给北川小学的老师（组诗） 《星岛日报》
• 齐凤池：我记忆中的汶川（组诗） 《星岛日报》
• 齐凤池：生命黑白的断想 《星岛日报》

我记忆中的汶川

此组诗发表在美国《星岛日报》五月十九日副刊

（组诗）

齐凤池

都江堰

我记忆里的都江堰

是镶嵌在镜框里的

被一双大手撕得粉碎

我伫立在青城山和内江的身影

已经无法搀扶

城市倒下的残肢和那些熟悉的面容

还在记忆浮现

那位呼唤亲人的母亲

是几年前宾馆里热情的服务员

她的模样一下又清晰起来

如今她已是孩子的母亲

她肯定不会想到有很多人牵挂她

但我知道那些还记得我的人

就藏在哭声呼唤里

用滴血的瓦砾挡住脸看我

映秀镇

面西而坐的映秀镇

用一双秀气的眼睛

看着蜿蜒曲美的汶川

车在路上行驶的速度和

背篓的映秀女人平行

我在车窗看

很美的映秀女子

她微笑着向汶川走去

她把笑容埋在前倾的身躯

彳亍的足音

在我的耳边萦绕

而今她的脚步声和山体滑向谷底

剩下的脚印也掉进断裂的缝隙

汶川的孩子

汽车在汶川路边加水

一群羌族的孩子把我围了起来

他们向我兜售手饰

一张张天真稚气的面容

很轻松就掏走了我的零钱

他们聪明智慧的面容我记忆犹新

今天在电视里看到那两个救人的学生

就是其中的一个

另一个在瓦砾下和我捉迷藏

茂县

茂县的枇芭苹果花椒很出色

但不知地震摇落多少滴血的青果

茂县举着红色的花椒

远看象云近看滴血

花椒被摇晃落下的血珠

撒落一路

但枇芭苹果花椒树没倒

因为有无数双手搀扶着树影

茂县还伫立在阿坝的风景里

雅安

雅安是一座美丽的小城

她窈窕的身躯

被地震扭曲了三分之一

被瓦砾咬出的伤口离我很近

她的疼痛也离我很近

我站在失血的边缘

用止痛的语言为她缝补伤口

我在遥远的北方大声

说一句：雅安的妹子

哥们来扶你一把

2008-5-16凌晨三点于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