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病房谈话
(2008-09-08 09: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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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病房谈话
(随笔)
齐凤池
父亲住院期间,同病室的几个病人都是被医生判了死刑的癌症患者。我父亲也不例外。他们日子只是或早或晚结束。就像风中跳动的残存的烛光,不知什么时候就一口气吹灭了。
我每天在医院陪父亲,晚上听他们啦嗑,听了他们的谈话,使我感到了上一辈人命运的坎坷和艰辛。他们经过几次煤矿动荡,几次变革,几次倒下,几次翻身。
有一天,父亲坐起来了,而且精神状态也特别好,他和病友也能说话了。其实,这不是好兆头,我听上了岁数的人说,这是回光反照。
二零零七年一月二十七日夜里十一点,父亲吐出体内最后一口黑血就离开这个世界。父亲终于闭上了劳累一生的目光,携带我们的泪水和呼唤,轻轻松松地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一月二十四日的晚上,父亲拔掉输液针后,要求坐一会,我用枕头倚在父亲的背后,对床的病人输液针又鼓了,我叫来护士,重新扎了一个地方。就这一针引起了很多话题。
说到煤矿的事情,那位在井下当了多年区长的胃癌患者说,我当了近二十年的区长,苦没少吃,累没少受,就是没挣到钱。现在的区长,每月都得开一两万多,矿级领导一年就是几十万。我就不明白,一个国有煤矿,几个矿领导班子成员就成了承包集团,他们没入一分钱的股,却承包了国家的煤矿。他们开着高级轿车,每月由矿上出养油费,每月还补助三千多块。区长,书记也都有自己的汽车,矿里职工俱乐部广场,停着的各种牌子的轿车都是矿上的头头的。没有一辆是工人的汽车。工人们,每天在井下干十几个小时,一个月也开不了两千块。井下工人的夜班费长到了十块,下井费长到了二十块,班中餐也长了七块,可是这些费用他们给捆在了一起,叫工人分不出是什么钱。总之,看表面是给工人长了工资,其实工人的收入一分也没多。
那位肝癌患者说:"过去矿上评劳模,评的是井下干活好的工人,现在可好,矿长,区长都成了劳模。胃癌患者说:“他们看的不是荣誉,他们看中的是奖金。
胃癌区长说:“矿上每年都死人,分析事故原因时,结果把责任都推到了死者身上。班长被免职,扣发一年奖金,区长书记给个处分,调离单位,用不了一年半载又恢复了原职。下面的都处理了,可主抓安全的矿长什么事也没有,年底照样分几十万的承包奖。”
肝癌患者说:“我听说集团公司的领导每天的收入就是五六千块,矿上的领导每天也有千八百的,区科领导每天也是上百块。”
胃癌患者说:“矿上有个全国劳模到北京开会,临走时领导嘱咐好了,首长问了别瞎说。结果,开会期间首长问到煤矿工人每月的收入,他红着脸说了假话。回到矿上后,工人们质问他,骂他,他说,我也没办法,开会前领导都嘱咐好了,叫我这么说。我有什么办法。”
他们的谈话到了后半夜,我在旁边听着。
他们谈话四天后,我父亲就提前走了,过了一个月,肝癌患者的家属的左臂是佩带着孝。胃癌患者做了手术,坚持了三个月也离开人世。
三个病友相继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想他们在哪个世界,也许还在彻夜地畅谈人间那些擦不掉洗不净的龌龊事情。
201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