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简单的诉说方式

 

                          齐凤池

有一种声音波动很暖

 

有一种声音

从阿乐卑斯山走来

携带一把圣火

抵达寒冷的心灵

那辐射力

像穿过服饰的暖暖阳光

沐浴万物

 

这声音的发声区很遥远

自陶罐的黑色胸腔滚动而来

经上古先秦东土大唐的幽径

点燃一路先人的篝火

声音发自岩浆之腹

在冰冷的石头之间

熠熠闪烁

双手捧起黑色的颗粒

迅速暖遍全身

于是这声音

贯穿我生命的全部

盗火者追赶这声音

成为颂辞的核心

我们追赶这声音

成为阿波罗的化身

 

 

黑花瓶舞蹈者的火苗

 

伫立于壁立的大采面

仔细聆听

花瓶的心率波动

和四纪冰川

鱼腹中森林的长势

 

采伐这片远古的森林

一只精美的花瓶

被打碎  一股奇特香味

爬上双臂  大流量

古生物鱼化石的血清

沿亘古的时间隧道

输入岁月干被瘪的脉管

灌溉大面积贫血的心田

 

在岁月黑暗的根部

在树的队伍与树的影子之间

一双大手把黑夜

挤压出来

 

初视森林

有异草拔节

奇葩葳蕤的风景

树枝上黑色啄木鸟

敲打民乐的木琴

每一片叶子都爬满

昆虫聆听的耳朵

游入煤壁涅槃的鱼类藻类

于掌纹的沟壑深处

化蝶化蜂化作萤火虫

整个采面顿时燃起

大面积舞蹈者的身影

聆听采面

我常做这个奇特的梦

 

如今  森林已涅槃花瓶奇观

远古的绿色精灵

凫游于景泰蓝的意境

向伟岸的大堤漫溯

 

 

 

走进土地的更深处

               

只有走进土地的更深处

才能真正地走进你

纹满四季的黑色大手

 

第四纪冰川

将古老的绿色童话

冷藏于黑色的亿万斯年

默默地等待

闪光的生命的来临

 

青春  唤醒古生物鱼化石

点燃遥远的冰冷四季

我们携带钻木取火人的梦

以二十岁黑灿灿的胆子

毅然咬响炸碎亘古的瞬间

于是  无数尾复苏的鱼化石们

争先恐后逾越

岁月的栅栏

向明晃晃的喧哗与骚动冲刺

我们深怀感恩的情感

向茹毛饮血的先人领取

亿万斯年的光热储蓄

 

面对耸立的黑色神农架

我们双手合十  匍匐行进

我们虔诚地守护着

每一粒乌金墨玉

让它们温暖和丰裕

我们的人民

 

 

我用诗歌的火苗取暖

                

在星光照亮的精神家园

我笔尖上的火苗

闪烁着诗情

特别是寒冷的日子里

笔尖上的炉火

照亮灵魂的背面

温暖着蜷缩在日子茧里的家人

从家门到煤矿的小路上

一眨眼走过了祖辈和父辈

两颗血气方刚的种籽

扬花了一个多世纪

最终抵达草尖

一滴纯净的水

草尖上的露珠

倒映出劳累的祖辈父辈

他们携带一群补丁的童年

和月月漏风的日子

向着心中明亮的方向走去

 

井架上的灯盏很耀眼

穿透冰封的土地和寒冷的心境

在类似这样的夜里

我笔尖上的炉火正旺

辉映着岁月根部那些挖煤的

我的同辈和晚辈

他们排成黝黑的钢铁阵容

撵着一轮太阳

向窑坡的深处一步步走近

 

 

 

父亲本身就是一个采面

 

天黑了夜静了父亲你要对儿子说些什么

就用你刚毅的目光都写出来吧

现在是世纪与世纪交换的时刻

现在是今天和明天交替的时刻

现在是父亲和儿子交班的时刻

现在是两叶时针叠在一起的时刻

现在是灵魂说话的时刻

父亲，快把你的灵魄输入儿子的精神里吧

明天儿子要去你工作三十年的采面

握住你用得发亮的钻把汲取你的余热

儿子将看到你开凿的光明遂道里

输入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

将感到阳光的灼热和你工作的火光

儿子将懂得你的头发是怎样由黑变白的

儿子将更爱采面更爱父亲

其实父亲本身就是一个宽阔的采面

岁月的溜槽都延伸到他的前额上了

那里流淌的是产量和吨位和液化了的煤

躺在父亲身边听到他脉管里的血液奔跑

也像是煤的滚动声音

父亲，黑夜在你眼里已经消失

你的黎明已在儿子的眼里闪现

快用你晨光的视线晨风的话语

连同你内心深处的期待

一起注入儿子的心灵里吧

 

 

怀念丁香

 

她是从遥远、遥远的山村来顶替

爸爸工的一个纯朴的山村姑娘

许是她爱笑的缘故人们都叫她丁香

清晨，当晨风的手指撩开丁香的面纱

斟满她那对深深的笑靥用手捧出的

是她敬矿工的一杯敬慕一杯温情

和丁香的芳香

在姐妹们的簇拥下穿上牛仔被紧身衣

行走在矿区行走在灯房小径

她的脚步很轻很轻怕那彳亍的跫音

叩开黄土下母亲那双布满惊诧的眼睛

她懂得怎样爱工作怎样爱矿工

即使有些嘎小子叫她山里妹子

她不喊也不骂脸上仍是笑

虽然眼里噙着晶莹的泪花

她知道矿工步入岁月深处需要的是光明

是微笑和比微笑更重要的祝福抑或安慰

当病魔勒令疼痛向她伸手的时候

她的工友师傅都不知道

只有充足了血液汗水的矿灯了解她的病情

她停止呼吸的时候人们以为她睡了

窗外站着一排手提灯盏的人们在等待

她真的走了人们并不相信

但那纷纷飘落的丁香花瓣和丁香的芳香

已被人们的泪水打湿了

 

 

一种最简单的诉说方式

 

在躲避星辰日月的岁月根部

一群头戴灯盏操纵现代化工具的人们

在编纂自己生命的走向和传奇

生命之火起源于小草暴嘴的瞬间

终止于草叶成为火苗

火苗最初被一声清脆的啼哭点燃

最终被泪水熄灭

这段短到一根筷子的生命之路

却包含了粗茶淡饭的幸福

和永恒的脸红和喜悦

他们的故事不是从拧亮矿灯时说起

是从母亲或妻子叫点和装干粮的细节开始

肩背卡缆大链螺丝走向采面的脚步

是这部短剧的核心铺垫

打柱攉煤挂梁响炮这些金属的台词

使故事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这些词汇掌握在他们手中

是得心应手的武器

上井后晾晒窑衣的插叙

浴池台上吸烟的情节

生动了每一幅水灵灵的画面

身入热水中的滋味

仿佛有一双软手抚摸

这种享受是闭眼后的幸福

这种幸福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准确

汗水流淌的细微声音

才是最简单的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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