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风景

陶文瑜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苏州作家，聪明，有情趣，特别是他的散文，短小精悍，韵味悠长，时不时冒出来的比喻总是那么让人拍案叫绝。家里订了《苏州杂志》，每一期送到，我都会先找他的文章读，读过一遍像夏天里吃了一碗冰镇绿豆汤一样惬意。他在一篇文章里说，时间像一辆公共汽车，二十四节气就像是沿途停靠的一个又一个站台。

生活在城市里，各种感官都渐渐麻木了，如果没有商场换季打折的促销，恐怕都感知不到季节的变换，年复一年，与自然愈行愈远，感喟虚度了多少年华。就像有时候我们跋山涉水去旅行，到了目的地发现不过尔尔，最美的其实是沿途的风景，可惜因为打瞌睡而错过了。

1998年，作家苇岸开始了为二十四节气拍照的工作，在他居所附近的田野上，选一个固定点，在每一个节气日观察、拍照、记录，最后形成一段文字，创作《一九九八：二十四节气》。令人遗憾的是，当写到谷雨的时候，他的生命戛然而止。

生活在杭州的周华诚，按照二十四节气的节奏，每半个月去一次西湖，散步、吹风，看那花在开，花在谢，云开了，日出了。路线是固定的，断桥—北山路—孤山—西泠桥—白堤，高大的梧桐笼盖，左手是西湖，右手是宝石山，一边是空灵，一边是厚重。纯粹个人化的视角，所见也不过是西湖极其细微的一小块，但无论何等微不足道的举动，只要坚持坚持再坚持，总会产生出某些类似观念的东西来。有些事，你喜欢，那就去做，坚持去做。两年多的时间，周华诚就这样把行走西湖变成了一种修行，写出了一本很漂亮的散文集，《西湖时光 遇见24节气》。

白露，寒蝉的声音里有了离别的伤感。秋分，老去的莲蓬高高擎起寂寞的灯盏。寒露，桂花香从不明真相的远处隐约传来。霜降，荷叶破出了一个个铁锈红的洞。立冬，小野菊星星点点，金黄得如同青春往事。小雪，斜阳给柏油路涂上斑斑点点的金色。大雪，灯光下的荷影添了一丝落寞和清寂。冬至，耳畔的风全都静止不动。小寒，凋零的枯叶是似水年华里的不动声色。大寒，人迹少至的西湖充满了空灵的禅意。立春，广玉兰光秃秃的枝头立着一个个毛茸茸的花苞。雨水，年轻的情侣相互依偎呢喃。惊蛰，柳条的黄绿露出了早春的眉眼。春分，轻纱薄透的长裙和年轻漂亮的脸蛋突然让人感到忧伤。清明，一溪杨柳一溪烟。谷雨，花在一夜之间全都开了。立夏，风吹起她的长发扬起她的裙裾捎来她的香。小满，荷叶卷着裙边像小碟子贴浮在水面。芒种，透明的阳光里，蜻蜓立在小荷上头。夏至，北山路的梧桐郁郁葱葱。小暑，树叶、阳光，还有爱情，一下子稠密起来了。大暑，一轮朗月挂在惺忪睡眼的树梢。立秋，夕阳洒在西湖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像铺了一层细碎的黄金。处暑，荷叶间吹来的风带了些许凉意。

今天是清明，我喜欢从字面上去理解这个节气，空气清朗，阳光明媚。今天真的就是这样不折不扣的好天气，那就合上书本，到户外去，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行走和修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