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华诚      

       小区游泳池开放了，我一周三次雷打不动地去游泳。有一天我一口气游了六七个来回，终于筋疲力尽，靠在池边喘气时，旁边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大哥对着我这边说话：“整个池子里，你游得最棒！”

       我们都戴着泳镜，看不清对方的眼神。我往自己四周瞧瞧，无有别人，看来是真的对我说的。我笑着摆摆手，说：“我也游得不好，就是来消耗多余的脂肪。”

       其实游泳是个很好的锻炼，人在水里，心情自然会放松下来。听说国外有的地方，让女人在水中生孩子，生得又快又好。还有的医生建议抑郁症患者多游泳。可见水是多好的东西，你在水里摊开四肢，就像打开一扇接纳世界的大门，可不是么，在水里，大家都坦诚相见。

       同事说，小区游泳池是最容易发生艳遇的场所。艳遇没碰上，倒是有个孩子老跟着我。只要我一下水，他就跟在距离我大概二三米的地方，我出发他也出发，我停下他也停下，我一口气不停地游好几个来回，他也不停地来回游。我感觉出来了，他有暗暗跟我比试的意思。

       好啊，那就比一比。我朝他望了一眼，似乎二人心领神会，几乎同时扑通一声入水了。这一次，我以平时大约二倍的速度朝前游去，双臂划开的绿波从身体上滑过，我都感觉自己像条鱼了。一扭头，发现那孩子几乎就平行地游在我右边！

       终于触壁了，我俩差不多同时钻出水面，泳池里的水被我们带动好像起了大波浪。我还在喘气，说不出话，只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他也很高兴，张圆了嘴巴喘气，像一条缺氧的鱼。

       我出了几天差，有好几次没去游泳了，这天回来，放下行李就去了泳池。正在水里悠悠缓缓游得放松，忽然一条身影游到了我旁边，朝我伸出手摇了摇。我一看，可不是那小孩么。两个人就开始游，游了四五个来回，有时我快一些，刚触壁想歇歇，他一个转身又滑入水中了。我只好立即跟上。我调节好节奏游得很放松了，看他想休息的时候，偏不给他机会，他也没办法，只好继续坚持。最后不知道游了几个来回，我俩都坚持不住了，才在岸边停下来，我手脚已经非常乏力，可是心情很愉快。

       你游得不错。喘过了气来，我问他，游了几年了？

       他摘了眼镜，笑着说，游了五六年了。

       我吃了一惊：那你现在有十五六岁吗？

       他又笑了，我才十三岁，暑假过完，就要去上初一了。

       他又问我，你几岁？

       这个问题还真的一下子把我问倒了。最近几年，对这个问题常常要迟滞几秒才能回答上来。我用现在年份减去出生年份，然后说，我三十一了。

       我在心里暗暗感叹一声，原来自己这么老了。

       正说着话，边上有个中年大叔凑过来，我一看，正是前不久对我说“整个池里你最棒”的那个。我笑着跟他打招呼。他说：“你们游得真好！你们……”

       话说了半句，没了。我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岸上正走来一个穿着比基尼的女孩，那身材！哇塞……

       此刻，再没别的话好说。老中青三个男人的目光，就像被线扯着一样划了半个圈。

201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