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怒(纪实文学)/李春雷
(2025-11-12 15:06:46)
太行怒
——河北抗战记忆
李春雷
历史之鉴——作者的话
202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
这场战争,已经过去80年。虽然相关文学作品浩如烟海,但不得不说,真正能够面对历史、面对文学、面对世界的经典作品,少之又少。这些作品或滞留在传统的战争描写中,或偏向于随意和轻浅的叙述,缺乏严肃、科学的大历史观,缺乏人类文明层面的细微观照和真实人性的深度思考。这不能不说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巨大遗憾。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直在试图勠力突破。
其实,为了全面且深层地理解和了解那场战争,早在2004年,身为一名最基层的青年业余作者,我曾有过一次“疯狂”的举动。
那年早春,我在妻子支持下,倾尽全家积蓄3万元,租下一辆天津“大发”面包车,并雇佣三位文史和军事专家,从河北省最南部的涉县出发,纵穿太行山,一路向北,直达山西省最北部。时间二十多天,行程数千公里。这期间,踏访了包括神头岭、响堂铺、平型关、忻口等十数个战场,采访百余名当事人,搜集资料二百多公斤。
现在想来,此行万分幸运。彼时,虽然战争的当事人大多去世了,但仍有一小部分人在世。而今,他们都去世了,都去世了。
此行,我似乎穿越时空隧道,走回了当年,感受到了那个时代的原汁原味。
准确地说,中国抗日战争是一场地地道道的人民战争。在整个战争期间,牺牲多达3500多万人,绝大多数是不穿军装的老百姓。这些无名的人们,就像一块块细细碎碎的卵石,铺满了战争的河床,左右了河流的方向。
所以,在采访和搜集资料时,我有意避开那些众人耳熟能详的著名人物,着重选择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小人物:小商贩、小演员、童养媳、乡村医生、算卦道士、饭馆掌柜,甚至被释放的罪犯。他们,更真切、更具体地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毛毛茸茸和枝枝叶叶。
当年采访后,我创作了一些文字,现在看来,由于当时自己尚处年轻,格局狭小,功力不足,致使作品远不够成熟,更不够震撼,对这些绝佳题材是一种浪费。
20年过后的今天,年过五旬的我早已阅尽人生沧桑,对历史、对世界、对战争、对政治、对社会、对人性都有了比较全面且深刻的认识,在艺术表现方面也有了一些感悟和提升。
所以,今年以来,我重新出发、另起炉灶。
在创作时,我更多地还原时代氛围,从最真实的人性底处,从各个侧面写出这些小人物的琐琐碎碎,写出他们在原始生活土壤中茸毛般的须根,写出他们的怯懦与坚定、脆弱与柔韧、踟蹰与勇敢,从而写出发生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的各自不同的抗日战争。
希望这次创作有突破,能传世。
引言:草根知春秋
“七七事变”之前的河北农村,普遍是一片沉默的土地。
彼时,军阀混战刚刚结束,国民政府的统治网络还没有建立起来,散落在大平原和深山区的村庄们的组织形式,大都是沿袭千年的“乡约制”。村里少数上层人物轮流坐庄,操纵大权。“乡约”设正副各一人,统管行政事务,下设几名“公执”,专门评判民事纠纷。还有三至五个“地方”,负责催粮、催款、扣压、吊打等任务。
除约所外,农村还有各种各样的“族”“社”,即用神权统治乡民。每个“族”“社”都有严密的族规社规。一旦违犯,就要课以罚款、禁闭、服劳役,甚至开除“族籍”“社籍”之处罚。
国民政府成立后,在农村普遍推行“保甲制”:十家为一甲,设一甲长;十甲为一保,设一保长;十保为一联保,设一联保主任。这又是王安石变法时设计的“保甲法”了,仍是传统的驭民形式。
河北的千里国土上,到处是秋风野草、石桥驿路、低矮的土房和枯瘦的庄稼。平原上多是传统的枣树、柳树和槐树,山区里遍布着野生的柿树、椒树和核桃树。这些纯朴的树和同样纯朴的乡民们一起,默默地站在岁月的风霜雨雪里。黑黑的树干,黄黄的叶子,显示着大地和大山的宽敞与贫寒。树杈上悬挂着一枚枚半熟的柿子或枣子,像一盏盏晕红的小灯笼,却照不出乡村的温暖与光明。
在荒凉的皇天厚土间,在无尽的大山皱褶里,在传统的枣树、柿树、椒树、核桃树下,是河北乡民们饥寒惨淡的生活……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5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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