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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迷城(短篇小说)/钱幸

(2023-12-15 10:33:12)

大雾迷城,三车相撞,撞出了光怪陆离的人间故事:公司副总与情妇,带娃跑医院的年轻夫妻,宿醉且惧内的男人,人间百态,热闹非凡,而这一幕幕都被初出茅庐的晚报记者撞见,顺藤摸瓜地揭出了一桩贪污受贿案。

 

大雾迷城

钱幸

 

 

车驶上环山路不到5分钟,徐方开始骂爹。大雾迷城,能见度仅几米,除了前车屁股,其他都是一堵灰白色的墙。这个天气下,所有车都像是在一锅浓汤里煮炖,仿佛被老树淌下来的松脂缠住了,定格成了琥珀。

这哪里是往前开,这是一步一挪。前面车往前递一点,徐方握着方向盘往前开一步,这是跳交际舞,跳华尔兹呢。徐方又骂,骂了大雾骂气象局,骂了气象局骂北边邻城。今天手机预报还说,天气晴朗。山城,雾气走不出去,小风一刮,气流全喜滋滋地冲过山谷搞跨域旅游。在一个辨不清前方信号灯的十字路口,徐方又亦步亦趋地停下了。像是试探着打招呼似的,前面喇叭响了,身后随即几辆车响应。前后响声星星点点地连缀起来,奏起一首刺耳的交响曲。

前方堵车了。

整个六车道趴满各式各样的车。喇叭声山一样连绵起伏,他们沉落在灰色海洋里。他们在海底下心焦、缺氧、窒息。

副驾驶的贾莎听够了徐方一整个早上的吐槽,半眯着眼睛养精蓄锐。9点,她有个重要会议。得了,她想,每回都说是“重要会议”,哪回的内容都不值一提,无非是柜台几个小伙子着装不规范。上面穿得立整:西装领结白衬衣。下面呢?牛仔裤运动鞋。要不然就是办理ETC的任务。上周她已把有车的亲人们都给安排上了,微信圈已淹没为工作重灾区,业务内容一条比一条催命。下一周,她不敢想,实在不行就把徐方同事们都拉来完成任务,徐方的亲戚都在老家,真是一个都没指望。什么年代了,还用着板砖手机、老年机,微信没有、支付宝没有,当然了,车也是没几辆,有车的几位,眼睛能长到天上去……

徐方耐不住了,他才刹住车,从储物箱掏了一个泛黄的3M口罩戴上,开门,迈进浓得化不开的雾里,往前蹚,看看到底是哪个孙子坡起熄火。

大多数车主都安安静静待在密封得像铁罐子似的车里。如此一看,路上又成了一排摆满罐头的货架。车主们躲在驾驶室里发泄愤怒,不住地按喇叭,间或震得徐方耳朵鸣响不停。听说巨大的分贝容易致聋,他就把嘴张开,又想到这不是为了不致聋而直接吸毒的饮鸩止渴吗?于是闭上嘴,并用冻得像大理石的手堵住耳朵。走了十几米,才睃见十字路口中间的三辆车:宝马、奥迪和斯柯达正无限亲近地凑在一起,商量事儿似的。车前后左右都被无数其他车逼仄着。喇叭不停不歇地响,像在质问:咋了咋了?

几个人站在车旁。打电话的,抱孩子哭的,骂爹的,戴着口罩墨镜腆着肚子的,一共四人正无效沟通着。被堵在后面的车主,探出头来冲着四位喊,先把车开走,堵着路像什么话!

骂爹的偷出一嘴空,立刻回:你他妈的看明白责任咋划分了!我开走了,他妈的你给我赔啊!

探头的那位,眼看半个身子要凑出来,被副驾驶上一个戴口罩的女人扯了回去。隔着车玻璃,二人演内讧哑剧。

骂爹的那位叫赵治,奥迪A4就是他的。情绪暴躁,宿醉,半夜摸进家门,却敲不开卧室门,媳妇在屋里吊着嗓子骂他,改不了喝酒的毛病你就别进来!媳妇说的话是圣旨,但是将在外军令毕竟有所不受。酒场上他不喝,他的生意就得走低。所以,他不怪媳妇,他的“不怪”中夹杂着对女性“头发长见识短”的一种宽容。

懂个屁!这是他的口头禅。但当着媳妇面,他噤若寒蝉,毕竟挣钱的是他,管钱的都是媳妇。想来经济命脉掐在她手里,一惹恼了给你断炊断粮,你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他是典型的耙耳朵。

昨晚他在客厅沙发上凑合半宿,夜里掉到地上,就地又睡半宿,凉了半边身子。早上起来,他埋怨。媳妇说,活该,我给你生孩子,一有点风吹,我比带翅膀的虫子知道得都早,我浑身疼!也该你感受感受。

今早一出门,大雾。这哪是大雾,这简直是穿越厚厚的乌云层。他正往前开着,头昏欲炸,雾灯竭尽全力地没有效果。他怀疑是昨天代驾那小孩把他车碰了。他早就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但刘董已经把他像个棉花袋子似的塞进车了。代驾一路倒平稳,最后倒车进库时,他明显感到后轮胎嗡嗡空转,进了车库又是一震。他家车库比外面高20厘米,就亏了这20厘米,利奇马登陆时,就他家车库没被淹。但要直挺挺从水泥糊的坡度上精准倒入,技术上得稳准狠才行。劲小了进不去,劲大了伤车。他怀疑那代驾不仅把他前杠怼了,还把雾灯撞了。

个龟孙子!腮帮子疼,绿灯亮了,他猛踩油门。这时,从他左边蹿出来一辆斯柯达。像条银色的鱼,尾巴一摆,向着他的车道挤来,他忙往右猛打。这下好,身子上下一颤,沉进了一头软绵绵的黑洞——他跟后面的车撞了。他是夹在两车中间的人,就像他的生活。

 

后面撞他的,是辆宝马。车主郑致富不想出头,缩在驾驶室里,戴上口罩,又把墨镜戴上了。他老婆不知道他今天还在童安市,老婆以为他出远差了呢,昨晚他在宾馆和小老婆过的夜。

作为一家公司的主要官僚,职务不小——比如他是副总经理。但你可以叫他郑总经理。小老婆20岁,做实习生时就跟定他了。至今不知是因为钱和权的缘故,还是因经钱和权浸染而特有魅力的缘故,总散发着吸引年轻姑娘们的味道——当人有钱有权了,人、钱、身份三者沆瀣一气,你就无法把人和身外之物割裂了。得,只有穷小子才说“去标签化”,才说一个人只代表除去身外之物的纯粹个人呢。不不不,有身份的都是那个身份。

小老婆现在才25岁,还芳华着。女人的生命就是完成一场精美绝伦的抛物线,一直干瘪,然后迎来20岁到30岁的璀璨绽放,然后一直萎谢下去。男人最好就等在抛物线那里,干瘪和凋谢的时候都不要参与,太寒酸。

上周五,郑致富跟家里糟妻说,要出远门,周六周天还有周一。糟妻陈玫打点好行李,抱怨说,怎么你们公司老派元老出差,知不知道尊老呢?

他回头瞪她一眼,啥老?哪儿老了?

陈玫打了下嘴。口误,她笑说,我豆腐渣了,你还一枝花呢。我知道,公司没你不行,转不动。可咱家没你也不成啊,你瞧咱妈,进口药吃半年了不见好,这糖尿病就怕并发症。

郑致富沉默地盯着镜子里地中海似的头顶,仔细把前面的头发捋到后边空地上。多亏你照顾着,我再往卡里充点钱,你看不行换个大夫开处方,实在不行,下周吧,我下周带她去北京,我瞅着咱这儿医疗技术不行,大城市还是有大城市的好。

我也去。陈玫抱着胳膊从镜子一侧打量他。

你去干啥?我好容易有个假。他抓紧出门,把陈玫的脸关在屋里。

跟糟糠之妻度假像办公。跟小老婆,办公也像度假。

今早,他携小老婆游玩回来了。小老婆在车后座搂着一堆购物纸袋。真烦,小老婆说,这么大的雾,车也开不快,我还得上瑜伽课呢,这都晚点了。

她隔着真皮驾驶座左右胳膊伸长,搂住郑致富,郑哥,她把小铲子似的尖下巴扎进他西服肩,你老送我,还不如给我买辆车呢。郑致富开车时瞅着小老婆在后面又是描眉又是画眼,从新款包里掏出红包点数。小老婆跟他撒娇那会儿,他正出神,前面凭空转弯了一辆奥迪车,哐当一声砸过来,才魂归故里。

 

(节选)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3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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