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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飞(中篇小说)/禹风

(2022-09-13 10:37:40)
生活中能否有件让你沉浸的、如痴如狂的、为此放弃其他的爱好?若有且能痴迷一生,则真让人羡慕,有时也令人唏嘘。这部作品中主人公一生痴迷追求的仅是小小的昆虫,但他的“放飞”生活,却令人艳羡又惋惜。

放飞
禹风


疫情已绵延两年了,正如城里所有循规蹈矩的市民,高冠常主动或被动地禁足;他不但出不了国,简直连国内旅行也寥寥无几。即便如此,他还是撞上了一次“高铁隔离”,以车厢次密接者的身份被请进酒店,度过了“笼子里”的十四天。
高冠对单身过活的母亲感叹父亲的过世时间:父亲是疫情之前驾鹤离去的明智者。
两年前那个春天的中间,父亲终于吸不上气了,他长期罹患肺气肿的双肺拒绝辛苦劳作下去。
是高冠护送父亲上的急救车,他在沿途颠簸中竭力扶住父亲松弛下来的脑袋,不让它左右摆动影响供氧。在急救车内昏黄的灯影里,他恍惚看见一只金色夜蛾从父亲灰白发根中旋舞起来,绕着陪护女医师的长辫子调皮地抖颤。高冠腾不出手,只能看着夜蛾肆意切割急救车里紧张的空气。急救车驶入医院的一刹那,车门急急打开,高冠全神贯注看父亲的状况,没注意夜蛾是否已闪入夜色,飞向无垠的夜空……
父亲进入急救中心后就一直留在那里,他没再睁开眼睛,更没同轮流陪夜的家人说什么,他一息尚存,却已魂飞天外。三天后,医院开具了正式死亡证明。
办过父亲后事不久,高冠在自己的行业里得了有价值的奖,证明他事业有成。
遗憾的是颁奖仪式后不过一星期,新冠疫情就铺天盖地地来了,人类历史匆促翻开了新的一页。
人们的生活方式被迫改变,尽管当时还只有很少人醒悟到。
高冠为父亲选的墓地在大城西郊本地唯一丘陵区的山脚下,小小的不到一平方米的墓穴花费了十二万元人民币,这是父亲当教师留下的钱,他那受一般人尊重的工作为他自己身后挣得寸金城中的一席隙静土。
墓碑除了姓名外没写什么文字,被葬者早已淡出他曾经的行业,撇开他曾热心贯注的爱好。他老去很久了,像干掉的荻花悄悄妆点居所那样地活着,成为妻子的负担和子女的担忧;时间将他变成了活木乃伊,他语言干涸,笑容也悄然离去……高冠和母亲都承认:家里这位享有高级职称的老教师是受上帝关照的,上帝怜悯他,没再滞留他到疫情中经历加倍的辛苦和惊惧。
父亲的追悼会没邀请特别多故旧,来者主要是各路亲戚和父亲学校的工会代表。高冠仔仔细细站在父亲的立场动过脑筋,他穿越父亲因头脑缺氧而浑浑噩噩的最后年月,潜回父亲对生活富有热情的时代,去设想父亲所乐于接受的最后纪念。
高冠悄悄通知了城市里一小群有声望的人,这些人或官或商,都轻车简从,以私人身份来参加了高老师的追悼会。
这些人物同高老师有种特殊的情感联系,历久弥坚。他们来向老头子告别,告别曾分享过的一些缤纷的梦境。
他们曾是高老师执教那些年倾情主持的昆虫兴趣小组的骨干成员。

高冠在春季埋葬了父亲,一直梦不见什么,日子平缓地过去。劳累极了的母亲终于得着了休息,气色好起来。
高冠只是意识到什么地方出现一个缺口,一个无害的、自然的、允许空气流通的缺口。对缺口外的空间,他缺乏窥探的热情。
中年人的人生有数不尽的实务,谁也没权利自私地停下身子发呆,或冥想。
到了秋天,院子里的杨梅树枯干掉碗口粗一根分枝,高冠请小区绿化工用电锯把枯枝小心锯下来,免得砸坏围篱或小灌木。
一阵秋雨后来个艳阳天,天气回暖,如初夏般叫人心思漂漾。高冠忽走来杨梅断枝处看看,风和雨在横截面的淡黄木纹上添了些湿气,有只深蓝光泽的小虫安宁地伏在上面发愣。高冠仔细看这只从未见过的虫子,断定它属于双翅目果蝇科,分类名不详。他苦苦追忆自己对果蝇曾有的见识,肯定从没见过这种。
高冠瞬间有个冲动,想找个玻璃试管把这只小果蝇扣住,仔细观察,在网络上传递照片,找到它的真实身份。
不过,他才兴冲冲离开杨梅树就想起自己从前捉虫是为了讨好阿爸,自己并没阿爸那样的激情和动力,而如今,阿爸已驾鹤西归。
他无聊地在室外又走一圈,连忙进室内去继续自己的专业工作。
不过,深夜就不那么平静,可能是白天这只果蝇惹的。
高冠滑进了时空隧道,他手里握着早年搬家时丢失的那顶捕虫网:他惊喜地抚摩油漆斑驳的长圆木柄,这顶阿爸送他的捕虫网足有一米二长,用的是榔榆木,不重。棉布做的三角网配的金属套环是用螺旋同木柄旋套住的,坚固不会摇动。用这网,只要坚定而迅捷地一挥,硕大的蝴蝶或蜻蜓就在网里扑腾……
梦境惊喜了高冠,少年期经历的快活成了替代被子裹住他的云雾。
他看见开满淡粉色花朵的合欢树;看见凤蝶和龙蝶在伞状花絮上翩翩……他扬起手里的捕虫网……
不过,梦境尚不止于平庸,高冠抬头,眼前出现浙江的青山,他看见了大柳杉冲天的西天目山。
视线被一个白衬衣蓝西裤的壮年男人吸引,这男人中等身材,在山路上奔跑,手里飞扬着白色捕虫网,树叶间旋舞数对黑色大凤蝶……正午阳光当头洒下,让这人成了个没影子的怪人。
久违的青春感带着缕缕清香涌入高冠鼻翼,他想放开嗓子唱歌,他想飞,想跟上山岗上英气勃发的男子,看他到底捕捉到什么,看他口袋里存放猎物的三角包又裹住些什么。
也许是说梦话惊醒了妻子,高太太伸手推推老公肩膀,他是不是不舒服呢?中年夫妻一定要互相照看,免得发生意外。
高冠很想招呼山岗上的白衬衣男子,那人挥舞捕虫网,追逐蝴蝶太投入了,前面就是断崖!
可高冠心里也烦躁,他被什么枝条绊住了脚步,摇摇欲坠。他挥舞手臂,喊不出声音……
山岗上的人终于回过头来,是一张难忘的英气勃发的脸:目光炯炯,汗水淌在脸颊,龅牙露出了嘴唇外……噢,是阿爸呀!
阿爸跑遍了西天目山的三十年……对大山来说,三十年只是一瞬间……
高冠醒了,太太在抚摩他手臂,他咕哝一声“我没事”,伸手捉住了床头柜台灯下那只散发清香的八卦芦柑。


……选自《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2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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