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

白海飞

 

把她生养在哪个朝代

都是不会迟暮的美人

 

你让她接受水，接受火

甚至强烈的酸

她都会表现出母亲般的慈祥

 

一辈子，她最怕碰到

坏心眼的盗贼

 

那时她多想就地粉碎，给你

看她身体的每一片肉上

东方女性的洁白

 

白海飞，1997年生。

 

 

 

无人的时候我总

爱……（外一首）

曾入龙

 

无人的时候，我总爱抽出体内的肋骨

敲击——

落日，灯盏，群山，飞鸟和落叶。

也敲击其他的，比如江河、冰川和天空。

但是此刻，在一棵苍老的构树底下

我正小心翼翼地敲击它结出的

每一颗淡红色果实。一定要小心、用心

——这位普通的母亲，不那么伟大

但也没那么卑微。

 

夜归者

 

此时，月光纷披——

 

我敬慕

那个夜归之人

身上无雪，但戴着一顶斗笠

 

最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里有铁

 

——铁

——温柔的铁

——坚硬的铁

 

他披着月光，如此洁白

仿佛明月是前身

 

曾入龙，1994年生，布依族，贵州关岭人。

 

 

 

雪的瞬间

曹戊

 

傍晚的时候，透过窗户

同时穿过高楼林立的城市

视野落在

一抹暗红的雪上

金灿灿的颜色。假如此刻

大街上，一阵冷风中

两个相拥而泣的人——

想必是，他乡遇故知

或者是，雪下到了一半

因为寒冷，不同血缘的雪

相拥取暖，再或者

有一瞬间，雪动了凡心

爱上了尘世的漂泊和孤独

 

曹戊，1998年生于甘肃陇南。

 

 

 

九月

陈雪客

 

你本来要在昨日夜里死去

向着海子，埋在另一个春天

但是昨夜没有雨，没有

让光提色的纯白。也许只有那样

你才能悄悄离去，不在意每一束繁华

告诉我，你从不信仰太阳

除非那里埋着一个他，忧伤的大海

空空，只装得下无尽黑暗

九月，我靠近凡·高的向日葵

在绚赫中读懂他，向死而生后

仍然钟爱漫长，孤独，清醒的痛苦

下潜一株布荆，肆意疯长在你的骨血

我慢慢就变得黑白，延缓在你从前的步调

 

陈雪客，原名陈雅宣，2002年7月生。

 

 

梦中的甘霖

董庆周

 

梦里

细雨绵延遮天蔽日

 

你，扭动起长裙和蝴蝶翩翩起舞

我，在不远处看你看雨

你的脸庞红嘟嘟

水汪汪的大眼睛春情荡漾

项间的粉色纱巾让花朵失色

那些溅起的水花凉凉的

化作心头的甘霖

 

旋转，把不该来却来过的东西卷走

把来过的暖和爱再卷回

月光扫描，洞开时光大门

涌入我们的挚爱

 

我，只看不出声

怕，划破幽静惊飞梦

 

董庆周，生于河北。

 

 

 

记夜读

徐蓓

 

昏暗的房间

黑夜越过眼前

得一刻思绪的清明

生活因点的集合

而勉强持续着

其他的时间只是凝滞

或以怪异的姿势蛰伏

（正如此刻书灯下的匍匐）

等待下一次

从事件到事件的跳跃

我应当重新生活

像一条连绵的小溪

有急流，有弯道

或许也有冻期

但当春天来到

又将汩汩地欢腾

 

徐蓓，1998年生于江西上饶。

 

 

 

亲爱的雨林

春马

 

亲爱的雨林，我丧失个性

将爱意传达到极致

闭着眼等你的回应

你悄声路过，不知可否伸出双手

秋风像叹息轻抚我的脸

爱变成幽怨，不听世间的劝解

你走了很远，到沙漠变成影子

到海岛变成阔大的叶

要找到你，需要候鸟再次回来

告诉我，你的爱人出海航行

而你渴望陆地，放弃灯塔

 

春马，男，大连人，1990年生。

 

 

变脸

赖燕

 

年轻时的父亲是英俊的

那会儿在剧团工作

涂满油彩。揭下一张

又一张，不停地变换

最后留下的那一张才是自己

 

圣修堂的隔壁就是川剧团旧址

烟雾弥漫的老茶馆里

父亲透过破旧的窗户向外看去

曾经的舞台破落的墙体

早已和过去一起

掉落一地

 

珠宝。华服。高腔里的哭泣

如断弦的胡琴，渐渐苍白

姑娘已经老去

旦角，青衣。或是丑角

都无关紧要了。帷幕落下时

只有洗净油彩的自己

 

赖燕，生于四川什邡。

 

 

 

岑河小镇

耳口

 

武汉到荆州，从长江到

长江，另一条公路边卧着村庄

几栋房子，多少人

的家，的故乡

西湖嘉园，岑河小镇新区

往东几里过去湖南人迁徙的聚居地

姓胡。胡旌强

三个小孩的父亲

胡哥孩子那般大的时候

胡字写在纸上

掉了月，小古，成了代表性

的称呼。他习惯在江边

与大雁对视

试图寻找走丢的，补全姓氏

和铲平的旧居

偶尔像夜里雷声从玻璃窗上滑落

搂紧花瓶忘记屏住呼吸

小镇外有个湖

湖比胡多一汪水

湖水找回课本遗失的月亮

在附近颇有名声

木工活好，人老实

大女儿长得

像妈妈，延续了江陵流水的灵性

多年后走到湖边

孩子总能想起自己的姓氏

并抬头看看

月亮

 

耳口，原名王伟，1999年生于江西。

 

 

 

牛栏江行记

范庆奇

 

这里长满仙人掌

空气中蔓延着沙漠的味道

我们一路向下，至谷底方停

你说这里的山，有了别样的生命

这的人，命坚如岩石

地震劈开山脉

河流从山腹中泄出

那些乱石横卧的山岗

远看如一座坟墓

如果石头多一些，便是墓群

耕种和时间融为一体

人们企图在山坡上栽满花椒

上面的刺可以放出震后遗留的淤血

果实可以麻痹隐痛的心

倒塌的房屋，受伤的人群

等待花开，等待伤口结痂脱落

我是过路的豹子，忘记嗜血的天性

渴了饮一口牛栏江水，这几年

江水变咸，泪腺已坏

月光在牛栏江上降落

表盘里黑色的指针发出银光

 

范庆奇，1997年生于云南。

 

 

 

一整天我都平静地沐浴一个奇迹

刘丹

 

写艰难漫长。我继续敲击键盘：

南方雪屋；他的太阳终年斜照在

他亲密爱人的

冰玻璃窗上。

 

那一道光最早在清晨醒来的梦中。

我不再感到冷。我的城市

有橙色的灯和蓝色的雾。

走过一条街，我轻快的马蹄

游走在松软湿润的平原上。

 

随后是上午的十一点。

我望见一面镜子在云层里。它照见

我身上那些细微的部分

和窗下的日光一同流淌。

我想我应该缓慢说出我的愿望。

 

白净的云出现在午后两点。

一年最后一天的光

在此刻达到最有力的倾洒

万物沉醉响亮的召唤声。

一只鸟越过自己的影子

飞向了云与云的对话。

 

我停下指尖轻微的敲击。

没有钟响。却于无声里一朵花开了，

遥远而偏向于我开放的花

我应该知道，正是下午五点钟

我的影子在斜长的日光里一阵奔跑

一首诗正在让一朵花开

一首将我置身在花里的诗

一首要走遍万水千山的诗。

 

一种消逝之境在此刻停驻。

天空，巨大的笑靥的弧。

一首新年快乐，来了。

众多未来。我不得不服气这奇迹。

 

刘丹，生于四川什邡。

 

 

回乡下过年

高世现

 

回乡的路，爆竹瞬间

铺就的红地毯

让我恍惚，这就是衣锦还乡

 

年仿佛是个魔术师

吹口气，家家户户

同一天，挂上红灯笼

贴上红对联，红红火火的乡下

温暖的，这才是家的方向

 

屋后一座山，门前一条河

家的标配奢侈到云与月作饰挂

整个天空是你的后院

升腾的炊烟，热热闹闹的乡下

人间烟火，煎堆油角

仙凡共餐，云车风马

腊肉熏鱼檐下挂

红包利是，春返千门万户中

年味啊，这才是家的气氛

 

回到乡下，才有邻居

见到乡亲，才算回家

听到乡音，才消乡愁

串门，走亲戚，你来我往

围炉，叙杯盏，你醉我酡

三村八寨，耕父牧童皆亲人

无论入哪一扇门

都能寒暄，加碗加筷

 

高世现，生于广东怀集。

 

 

苦瓜

张朝晖

 

土生土长

皮肤粗糙

为你掏出红心

再赴汤蹈火

 

整个夏天日高气燥

焦灼的执着念念不住

苦瓜的苦

熬出一味沁入心脾的清凉

仿佛这人生

告诉你该怎样把烦恼顿悟成菩提

 

张朝晖，1972年生于福建省平和县。

 

 

 

雨中访万寿禅寺得句

龚健康

 

禅房里，众人围案而坐

谈论着熟普、禅经

和内心的困惑。唯独我偷溜至

殿外回廊，倚着雕栏，边参悟雨声

眺望流岚慢慢遮笼青山，边对着

绝迹于牛筋草中的湖东寺遗址

思索：非名山不留僧住，何处能供养

佛陀真身？世界之大，我总在为

写作奔波，但没人料到，公元二零二零年

九月，我竟又一次紧挨

如来像，莲花座旁跪下，双腿贴着

蒲团，替草木，接续一把香火。

闭上眼，听雨——声愈大

心愈静。那还祈求些什么呢？

我已拐出困境。起身前，掏了掏

口袋，空空如也。静静享用呢喃于

佛陀耳畔边的暮鼓与晨钟。世间

又有谁能像我一样

春风里怀揣着上一行诗句

诗句里深埋着下一颗菩提心

 

龚健康，00后，江西鹰潭人。

 

 

 

对影子说（外一首）

韩其桐

 

偌大的房间，不止有你

你看，还有花

开在瓶中

还有天花板，浮在空中。

 

偌大的人间，不止有你

你看，还有窗口正在敞开

还有天空近在眼前。

 

还有你面前的这个人啊

要用一生来把你养成一朵白云。

 

疯狂的雪花

 

这个周末，我只做了一件事。

看一朵雪花

如何款待德国诗人保罗·策兰。

看一朵雪花如何经过蒙大拿的密苏拉

经过罗伯特·勃莱醒来的车窗。

最值得称道的，是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出现

让一朵雪花

生下了无数朵雪花。

而我，要在轻柔的小雪中

独自赶回老家。

天色尚早。

噢，不！

是雪花拉开了夜幕……

 

韩其桐，女，1996年生，山西忻州五台人。

 

 

 

倒带

贺泽岚

 

我带着她到医院看病

挂号，缴费，拍CT

检查她肥硕而空阔的腰肢

和落在脊骨里经年的雪

 

医院里人山人海，有的

是流水。有的是水上的残荷

我走一步，她紧跟着走一步

像一个害怕走失的孩子

 

时间让我们彼此换了身份

仿佛，我才是那个叫母亲的人

这样的比喻是一种倒带的缺憾

如今她钻心的疼痛，却不能

 

像我儿时那般，只要一生病

就哭着大喊：妈妈——妈妈——

 

贺泽岚，1998生于贵州黔南。

 

 

 

葬礼（外一首）

加主布哈

 

月亮是被谁咳出来的

一枚病，倒挂在肺叶上。我准备去买酒。

（不能带着怀疑走夜路）

一张羊皮去参加葬礼，很多燕子站起来，

苹果树

打了个白色哈欠。

 

月亮在山顶，翻阅谁的清白之身，

父亲已经睡成一根不会说谎的木头。

我将是第一个不会哭丧的儿子，

多么值得流泪的这天，一头牛倒下后，

又一头牛倒下。等我喝醉了

 

我就去梦里劝住滚石下落，劝住

在他腹部嘶吼的狼群。

 

谁接近这个傍晚

 

草原上有镀了善念的马蹄铁

草原上有植物死去

和我的目光一起，死去的植物

被雪一寸一寸地埋葬

 

这个季节，适合在草原上

筑灵魂的巢穴，使用枯枝，野骨

使用月光，激雷，和对立面的咒语

使用母亲用剩的碎麻布

 

在草原腹地，我的草屋

正升起了第一节炊烟

谁接近这个傍晚，我就敬谁一杯

重重的心事

 

加主布哈，男，1995年生，大凉山彝族人。

 

 

 

冰凌花

布日古德

 

衬托之美

是你的唇线

还是你胸脯上的曲线

 

傲霜斗雪的美是不是

我笔下早春二月的童话

驻足这一个岭上人家

阳光伸出一双手，渐次地

摊开春天的五颜六色和香味儿

 

你的美

我不敢俯首可得，也不敢亵渎

你婆婆丁花那样的金黄

只能一点点靠近

用你懂的肢体

 

你的美

我想留在文字里

无论是序言还是后记

都像极了一枚桦树叶儿

晨兴，早上灵动地起来，祈祷

燕子叽叽喳喳的大兴岛

丹顶鹤刚刚回来的小黎明

 

布日古德，蒙古族，哈尔滨人。

 

 

 

二十一克（外一首）

张广超

 

自称重量，七十千克的身体

除去骨头、血液和日渐增长的赘肉

二十一克的灵魂

如秋叶慢慢枯黄

坠落，最终化作尘土

 

和二十一克的灵魂对话

那些被秋风带进泥土的喘息

已变成一匹奔驰的野马

不论平原、山岭还是河流

风扶着我，倾听脚步的声响

 

风送走了风，雨还没来

青丝已经开始变白

还有什么不能承受呢

二十一克的我，穿越时光空洞

于无声的角落仰望星空

 

吹口琴的人

 

巡视完一天边界线

帕米尔高原，已是星满夜空

跟往常一样，他缓缓拉开抽柜

抚摸一把破损的口琴

 

口琴是战友的

每至夜幕，哨所，群山

甚至听风的积雪

都在战友吹奏的琴声里

 

此刻，他缓慢地走到

战友空铺前

手握口琴

面向界碑方向吹

 

张广超，1978年生于四川自贡。

 

 

 

向演奏波莱罗

舞曲的架子鼓

手致敬！（外一首）

杨晓晨

 

是的

这家伙的活简直累得要命

我今天翻出张盘听了听，发现拉威尔不愧活

在了20世纪

因为他的曲子里有萨克斯！

是的

那么我也可以演奏波莱罗舞曲了！

 

但那个架子鼓手

我看他的手腕子不散架才怪，或者干脆使用

了自动演奏的机械

他的节奏感很好

 

我要向他致敬，不光只有花朵和手套

我倒要看看他的鼓槌

这个苦命的家伙，倒也无妨

毕竟这样的有很多

 

听完曲子，连月亮也落了

 

洞中生物

 

洞中

没有一丝生机

向东向西的风

在洞穴的胸膛中

将封冻的冰锥融化

在雪落的日子

 

溪边

除却融雪

其余是一阵死寂

树梢是死寂

岩石是死寂

泥沙是死寂

溪上横卧的独木

仍是死寂

 

矮树

生了新芽

绒绒的

在与露水私语

暗云同这矮树一般低

而且远

却引得纷雪

倏然而下

 

路上

褪色的残纸

在昨日午后

被朔风的舞步诱惑

向东，向东。

 

杨晓晨，1984年生于北京。

 

 

 

旋转的洞

吟光

 

这里有一个旋转的洞

蓝色的布兜被丢进去染黄

山泉叮咚，丢进去传出轰鸣

而清新的风被丢进沼泽

仿佛温柔与爱，被丢进尖厉

眼前的幕布浓烟滚滚

但是我跳了进去

 

蜿蜒的颜料生长出力量

吞噬着青草地、阳光与白衬衫

烧焦了星夜、森林和山高水长

一头蛇形怪在撕扯我的

喊叫：喉咙张裂，面部扭曲

但是没人听得到嘶吼

 

像宇宙，像洋流，像潜意识

蓝、绿与黄色被雨滴打湿，纠缠

被凝固，被钉在墙上

甚至被都市的电子屏幕异化

我站在幕布外，只是凝视

但是人们都跳不进去

 

吟光，原名罗旭，1993年生于安庆。

 

 

 

君子役

朱琺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

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

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再一次，我感到渴过了头，我望你

站在我更新的脚印里突然开始抒情。

也就是说，我从不知道你何时现身

只知你自诩看见云彩中无一物的空月亮

和空中刚展开的临时翅翼，我心上

这个一口气飞去不见了踪影的秋天。

你已经穿过羊和牛了么，成群结队

都是我两倍的孤独时期的一组习作。

你可知，每个人都会努力模仿自己

呼吸命运，直至让度成为另一个人。

 

因为你不出现而出现的二次方怨恨

我的影子擅自学习怎样变形与象形

一整块不开化的顽石。

请把你临行前匆匆

栽下的树苗变成斗鸡场，把我变成

澌澌作响的太阳和一条更瘦小的龙。

然后淬火，在比思虑远一倍的深渊

因为化不开绝望，我更加口干舌燥

避役谎称失去了其巢穴所有的名字。

 

朱琺，1977年生于上海。

 

 

 

有关夏日的迷失

小珂

 

休斯敦最后一晚

你喝掉所有的酒

车子停在高速公路

奇怪的聚会在道路尽头

 

无尽的日子和美丽的嫉妒啊

都不及休斯敦最后一滴酒

那夜我手握错误

蹒跚在言不由衷的沙漠

 

休斯敦的白天和夜晚一样迷人

姑娘的身体和灵魂一样可憎

过路人走在通往“迷失”的道路上

向你央求最后一口酒

 

那一杯迷人的朗姆酒

海滩上让人悔恨的婚礼

没有比爱情更罪恶的东西了

没有比女人更丑恶的谎言

 

故事的最后仍在休斯敦

可是我们没有酒

你玩着时间的沙漏对我说

其实休斯敦没有夏天

夏天没有酒

 

小珂，1988年生于北京。

 

 

 

世界是松鼠的

杜梨

 

清晨冻在一块冰里

太阳从喉头升起

和红松鼠们在森林里玩

拖鞋比我更疲惫，我划着它们去看你

此刻你住在阳台的大兴安岭，松塔都冻掉牙了

你将吃了一半的大松塔堵在被窝口

和萧红那样糊纸，抵御北方的猎人、砍伐和囚禁

五年多来，你每天准时五点起

趴着等到八点到十二点的拖鞋划来，圆睁着

黑眼睛

我怕你冻出心脏病，一如爷爷当年，嘴唇青紫

你的碎棉花冻成了碎碎冰，我从栏杆外塞给

你的

那些彩色的、温柔的、红松白桦的梦

白肚皮扑向我，被栏杆切成一块块的乳酪

圆鼻头、粉嘴唇和小黄板牙撕咬着笼门

你多了两根白胡子，现在你有五根了，啮齿之

神的错

你到处寻找着出口，我说真是对不起

妈妈又要去上班了，下午再带你出来玩，好吗？

九月你咬碎三根牵引绳，你恨它们缠住你脖子

你咕咕大骂，尖叫着冲向一切椅子腿

十月你跳上了抽油烟机，咬破烟囱出走

对面的窗户，映着你像米老鼠动画片

肥美的银灰毛皮鼠，站在银烟囱口，上下打量

着生锈的护栏

你抬头看看楼，又低头看看我

我双手高举，喋尽万千话术

你终于折返，以离心速在我的身上飞旋

留下的抓痕渗出鏖战的血光，远征西伯利亚

的松鼠小将

那日开始，你发誓要跳楼离开

祈祷灵魂互换，我可以在你的棉窝里熟睡吧

可外面的天空结冰了，你会捂着胸口跺脚吗

别怕，你已经比流浪猫大了许多

还是用你所有的松果换张票，头也不回地回

伊春去？

 

杜梨，原名王蒙，1992年生于北京。

 

 

 

我欢喜很多人（外一首）

赵子莹

 

爱我的人

陪我走夜路的人

在教堂里跳舞的人

为我燃烧火焰的人

抱着断腿战士的人

爱笑的人

戴着牛皮纸喊叫的人

跪在冰上哭泣的人

挥着火把逃跑的人

藏起药膏的人

钻进鼠洞的人

仰望坟墓的人

向死而生的人

会说话的人

不会说话的人

把橡胶玫瑰缝在头上的人

纵火犯

眼翳飞行员

呆子

音乐家

以及

在时间中漂浮

吻我脸颊的人

 

玫瑰庄园

 

我的庄园不再生产玫瑰自从你走后

 

曼谷的圣僧敲响钟的那一刻

我留下邮戳在你的右侧

寺庙前信鸽飞过

虔诚的祈祷赤裸的小脚尖奔跑着

沾上了晨间的泥土

 

藤麻像美杜莎发梢的蛇

削去毒牙

我洁白的小脚踩在芒刺上奔跑

梦魇獠落鲜血殷在玫瑰上

竭尽浪漫点燃香灰

祈求神灵召唤闪回的梦境

 

我的眼前驶过一列火车

我仿佛看见了你

 

赵子莹，2000年生于河北邯郸。

……选自《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