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极尽想象,以作家的身份和一个游魂夜间潜入隔壁电视台女主持的家,一整天跟踪观察窥视女主持的视角,窥视女主持由家到电视台演播室,又由电视台下班被某主任护送回家即与情人幽会直至跳楼的经历,探究女主持表面光鲜背后的复杂人生和情感世界。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主持呢?
跛脚猫
冯骥才
一
今天一醒来就觉得不对劲,我竟然感觉到我无所不能。这感觉并非虚妄,还有点自我的神奇感,分明就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我忽然有了何种特异的能力。我现在还躺在床上没做任何事情呢!没有一点具体的事实可以证明我这个感觉并非虚妄——我凭什么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我是不是哪儿出了毛病?我神经出问题了吗?
我坐起身来。从里屋走到外屋。我觉得身体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我好像驾驭着一阵风瞬间到了我的外屋,我好像不是“走”到外屋的。我对面是两个放着许多书和一些艺术品的柜子,还有一张堆满稿纸与文案的书桌。迎面墙上挂着一幅我的书法,上边写的是我自己的一句格言:弃物存神。此言何意,我后边再说。反正我从来不书写古人或名人的诗文,我瞧不上那些只会抄录别人名言名句的写字匠们。那些人舞笔弄墨,却不通诗文,只会按照古人的碑帖照猫画虎写几笔字——还不是“写字匠”?
我天天早晨起来,到了外屋,都会面对着这面墙。不知为什么,今天这面墙却似乎有点异样,好像可以穿越过去。我居然觉得自己可以像崂山道士那样一下穿过墙去。不想便罢,这么一想,我身上那种无所不能的奇特的感觉便突然变得“真实”起来。我开始有点害怕,我怕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异。外星人在我身上附体了吗?
未知总是难以拒绝的诱惑。我不由自主地向对面的墙走去,这时已分明感到自己身体无比轻盈,好似神仙一般飘然而至墙前。我的墙那一边是一户人家。但我住的是连体的公寓房,和隔壁的人家不走一个楼门,完全不知墙那边的住户是谁。我伸出手,隔着书桌去触摸墙壁,我想试一试墙壁是不是一个实体,证实一下自己脑袋里的“穿墙而过”是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荒唐的臆想?但是,极其神奇又可怕的事出现了。当我的手指一触到墙壁时,好像进入一个虚无的空间里,好似什么也没碰到,同时却惊奇地看到我的手指居然毫无感觉地进入墙中,我再往前一伸,我的手连同胳膊竟然也伸进去,进而我的身体也完全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书柜;在骤然而至的惊慌中,我完全失去重心,身子向前一跌,一瞬间我闯进一个黑乎乎、无依无靠的空间里。我差点一头栽倒,慌忙平衡住自己。这时,我闻到一种沉闷的、温暖的、混着一种很浓的香水味儿的空气,渐渐我发现一间拉着厚厚窗帘而十分幽暗的房间,一点点在我眼前呈现出来。我已经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我邻居的家里。我惊讶,我奇异,我恐慌,不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我真的“穿墙而过”了!这是怎么回事?一种童话和魔幻故事里才有的奇迹,竟然在我身上发生了?
我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这时,我发现这邻居家的屋内只有一人,这人还在熟睡。我穿墙过来时竟然没有发出声音把这人吵醒,我是在梦游吧,还是死了?难道我现在是一个游魂野鬼?
突然,我发现熟睡这人是个女子。她趴在床上睡。一头黑黑的卷发,头发下边一段粉颈,一条雪白的胳膊连带着光溜溜的肩膀从被窝里伸出来。我是一个还没有找到老婆的男人,头一次看到在床上裸睡的女人,也有一点心旷神怡。我忽然想到——她是不是那个在电视台做主持的极其著名的女人——蓝影吧!我只知道她不久前刚搬进我这个高档小区玫瑰园,没想到她就住在我的隔壁!她非常漂亮,真像天仙一样。她名气很大,但她十分傲慢,我只在小区门口碰到过她一次。她走路时从额前垂下的头发挡住了上半张脸,使人无法看清楚她的面孔。她走路时哪儿也不看,明显谁都不想搭理。漂亮的女人全都傲慢。可是现在她却赤裸裸躺在我面前——虽然下半身裹着一条薄被。我心魂荡漾起来。我想,反正我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即便有了麻烦,转身一步还可以再穿过墙壁跑回自己的屋去。这想法居然使我“色胆包天”!我居然过去哧溜一下没有任何障碍就钻进她的被窝。她的被窝里一股浓浓的暖烘烘的肉体的香味,弄得我有点疯狂。可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眼前一对很亮的亮点,金黄色,像灯珠。这是什么?被窝里怎么会有这种怪东西?这对灯珠好似紧紧直对着我,同时我还听到一种呼哧呼哧的声音,好似动物在发怒,忽然这东西猛地一蹿把被子揭开。我一慌跳下床,扭头再看时,这女子只穿一条内裤、光着身子趴在那里,旁边一团硕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原来是只非常肥大的黑猫——她的宠物!刚才那对金黄色的亮点,原来是黑猫的眼睛。黑猫正对我怒目相视。我看傻了,呆呆立在屋子中央。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蓝影忽然翻身坐起来,我马上会被她发现,跟着她会惊叫和呼救。我的麻烦降临!可是,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居然没有看到我。只见她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对着床上的黑猫说:“你又把我闹醒了,我下午还得录节目呢!”说着她一边揉着眼,一边下了床朝我走来。
她马上要与我撞个满怀!这时,她揉眼的手已经放了下来,而且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我正转身要跑,可是这一瞬间我惊奇地发现,她那双带着睡意的眼睛竟然没有看到我——我就站在她面前,她怎么没有看见我?她是一个盲人?我好像神经错乱了。
……选读结束,更多内容:《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1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