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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金(短篇小说)/何喜东

(2021-07-09 10:14:59)

石油铁角城是个黑金王国,有艰苦采油的工人,也有狠毒偷油的贼,一场正义与邪恶的生死搏斗在油田展开,黑金背后的黑幕到底有多残酷?

 

黑金

何喜东

 

 

陈海峰冲进太平间,看到拉出的冰柜里,陶小龙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瞬间觉得自己的头发奓起来,五雷轰顶一般。

真的有雷,太平间外的雷如战鼓,雨如箭,以合围之势侵略油矿的每寸土地。这场从未见过的大雨,好像预谋已久,落在陶小龙被碾轧之前。陈海峰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才看清太平间里安置着三面大冰柜,冰柜分了几层抽屉。每个抽屉恒温冷冻,像存放尸体的棺材。他腿一软跌倒在地板上,心里的悲伤,像一包黄连汁被摔破了。

从城市走进矿山,他像油矿觅食的山鸡一样刨食,为了每个月的几千块钱,刨得两爪子的血。说到底,他们只是庞大的石油肌体上,一枚造血干细胞,采油输油保卫油。原油交易所的期货曲线怎样崩跌,城市的霓虹灯如何暧昧闪烁,丝毫不影响他们苦里寻乐的山中岁月。但这次不同,天降暴雨时,一辆偷油罐车,在陶小龙执勤时,从他身上轧过去了。

得知噩耗前,陈海峰正在矿长办公室,为工作调动的事憋闷着。矿长贺建功开门见山,让他不要藏着掖着,把话说开。他熟悉这位油矿领袖的脾气,便直截了当说明了情况。

“真想去?”贺建功头发花白,慈眉善目,怎么看都有几分亲切,问完又接了句,“干得不舒心?”

回想这几年,一步一个台阶,像爬泰山一样到队长的位置,身体透支成筛子,体检表上的健康指数,如同白纸上大大小小的窟窿。陈海峰忙把调动申请书递到办公桌上,说:“矿长,我不是撂挑子当逃兵,就想换个岗位,要不家和身体,都得垮了!”

“去了干什么?鸡头凤尾,你分不清?”贺建功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压在申请书上,点了根烟,“再说,你走了保安大队那帮小子,谁收拾得住?”

陈海峰的脸黑里透红,那是四季穿梭在山间的风,刀子一样刻在脸上的印记。他没接上话,咽了口唾沫,歪着头酝酿着措辞,看到挂在墙上的时钟刚刚指到三点钟。大风扯着树枝,拍打着窗户,一道闪电在窗前划开。他转身去关窗户,锈迹斑斑的窗户轨道,滑起来吃力费劲。口袋里的手机急躁地响起,等把窗户关严实,半个袖子已经湿透了。手机对于别人来说,是个通讯工具,但对他来说,是施了魔法的山芋,一天到晚接得发烫。这一个个电话,也把他绷成紧紧的弓。箭在弦上,随时发射。接通电话,那边嘈杂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队长,陶小龙让偷油车轧了!”

三点十一,只用了十一分钟,陈海峰把自己从矿长办公室发射到了保安大队。迎面跑来的队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慌慌张张作了一番陈述:

陶小龙带着他们巡查卡子站,对一辆双桥罐车例行检查,发现车里面暗藏着一个小油罐,决定把车扣押。黄头发的司机说雨天路况不好,让他把车开回。陶小龙押着黄毛司机上了罐车,没想到车开起来后越来越快。队员发觉不对劲,一路追上去,在前面转弯处看见陶小龙倒在地上,已经昏迷不醒,罐车却不见了踪影。

狂风斜雨把队员浇成落汤鸡。陶小龙被几个人抱在怀里,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右手边的手机旁,掉落着一把管钳。陈海峰嘶吼着:“还不紧不慢啊,赶快送医院!”

抱着陶小龙冲进医院,他一脚踹开门一边喊救命。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把疼了几天的腰,摔在弹回来的门把手上,引来医生护士一阵侧目。值班医生翻了翻陶小龙的眼皮,检查了脉搏,说赶快,抢救室!医生在手术室厚重的铁门里进进出出,纷乱的脚步好像踩在他心尖上。许久,一位医生出来说,病人情况危急,胸腔内大出血,快通知家属吧!他心里咯噔一下,跌跌撞撞坐到过道椅子上,感觉双腿灌了铅一般。他搓着晒脱皮的脸颊,把情况给贺建功作了汇报。

从常年不见阳光的太平间出来,他感觉衣服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若隐若现的霉味。开车直奔贺建功办公室,雨倾泻在挡风玻璃上噼噼啪啪,很像打在他心上。和昨天不同,办公室里黑压压坐了半屋子人,除了油矿的几个要害部门负责人,县公安局的中队长李栋也坐在贺建功旁边,闷着头咬着烟,吞云吐雾。恍惚着进门后,陈海峰背书般把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遍。

“发生这样的事,我怎么向矿上的三千职工交代?”贺建功一拳砸在桌子上。

“局里把这案子列为6·16督办案件!该查得查!该关得关!”李栋狠狠地把烟头揉灭在白色烟灰缸里,飘起一缕青烟。

贺建功让陈海峰配合公安局,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但具体怎么执行,他又说了几点。陈海峰看着记在本子上的几行关键字,也算明白了。调查时内紧外松,把握分寸,这让他的心,忽然疼了一下。企地关系很微妙,这种分寸像头顶悬着一把利剑,稍微把握不好火候,就落下一个“屎壳郎跳高”的悲情演绎。

想当初,陈海峰答应到保安大队,觉得油矿保卫和警察贴得紧,风霜雪雨搏激流,但真到了这里,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他当兵复员后,分配到铁角城油矿。复员时转回来的那份档案,写着7年的锤炼,让他在擒拿格斗比武中拿过名次,立过一次三等功。也是在这间办公室,贺建功第一次找他谈话,说铁角城油矿眼下缺人,你来了能发挥作用。陈海峰心里有些抵触,说,我行伍出身,当个采油工不是本末倒置吗?他本来想说戎马半生当个采油工屈才,话到嘴边转了几圈又咽回去了。脱下了那套迷彩装,从绿色军营告别时,排长搂着他的肩说,回去把性子收一收,他记住了这句话。没想到贺建功说,你到新组建的保安大队报到,那个岗位适合你。他勉强答应了。

铁角城是个黑金王国,油矿上的两千个油井,像一个个深窟窿,钻透了地下的油层,没日没夜地从这具身体里榨取黑黢黢的原油。之所以有这么古朴的称谓,众说纷纭,只有贺建功的说法最具历史感:这个边塞小镇,有过战火的纷飞,马蹄的阵阵,连天的狼烟,却始终铜墙铁壁,任金戈铁马也固若金汤。

刚开发时,铁角城还没有通电,照明都用蜡烛,只有一户人家借助微型风力发电机,点亮微弱的灯泡。村民吃的水碱性大,洒在地上干了泛起一层白,吃了肠胃不适肚子胀。后来大规模开发后,村民看着祖祖辈辈踩在脚下的黑金,被树林一样立在山里的抽油机采出来,便开始了靠山吃山的营生。有偷油的,就有收油的,出了事还有负责摆平的,一个利益链就这样滋生出来。

皮卡车朝山里走五六十公里,便深入了油矿腹地。眼前的一道道山梁,如盘踞的巨蟒,横卧在李栋面前。保安大队的兄弟们经常自嘲:黄黄的山梁,荒荒的峁,四季刮风吹人跑。隔山能说话,见面走一天。

案发现场的山头,一丛白花贴着地面灿然怒放。几孔废弃窑洞像吃人的口,不时有灰色野鸽子飞进去。陈海峰把案情现场还原了一番。

李栋拍了几张取证照片,说:“现场没什么有价值的痕迹了。”

“下了一夜雨嘛!”陈海峰管不住自己的嘴插了一句。

这话对于天天断案的李栋来说,相当于一句废话,“你这么厉害,该叫你福尔摩斯侦探!”

陈海峰听出了这句话的味道,还是[][]着脸笑,“我就是个抓油耗子的,这案子还得靠李队啊!”

一群山羊窝在对面的太阳坡叫唤,放羊老汉躺在羊群里,用草帽遮住太阳。悠扬的信天游,从草帽下嘶哑地飘出来:“瞭得见那村村,瞭不见得人,我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来到陶小龙宿舍,“啪”地打开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黝黑的大老鼠顺着架子床溜到墙角,一下子就没影了。陈海峰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被老鼠疯狂扫荡过的黄色鸡蛋液和蔬菜挂面,像没下锅的西红柿挂面配餐搁在床铺上。床对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台电磁炉,炉上是一把黑炒锅,旁边搁着一捆大葱。他想起陶小龙夜巡时就着干馒头,也能把一根白葱吃下肚子里。对于这位兄弟来说,他把自己永远留在了这里,这宿舍里的桌子床板,都与他长眠在一起了。在贴着墙边的床头缝里,陈海峰找到一根皱巴巴的烟,烟丝已经干得不像话。点着抽了一口,辣得他眼泪又流出来不少。

矿区成立保安大队,让陈海峰带着几个队员,设卡维持生产秩序。那时他们就挤在这排狭小的简易板房里,上厕所要找个山洼地解决,打电话得爬到山顶找信号。他想起有天夜里,陶小龙睡得迷迷糊糊起床撒尿,贴着山坡的风把尿刮了一身,他回来说外面的雨真大。第二天兄弟们看着干涸的地面,笑着问昨晚下的什么雨?他眯着眼睛望了望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说这地方太他妈邪乎了。

陈海峰把烟立在窗台的相框前,相框里陶小龙眯着的那双小眼睛,似乎还在思考着那个世纪难题。李栋走到照片前,前后绕臂,额头上挂着汗珠子。这是他的习惯,据说能减轻胳膊上的旧伤带来的后遗症。

“最近局里人手紧,这次调查得你们协助。”李栋说着,把相框里的照片取出来,“当事人的手机和这张照片,得带回去查查线索。”

宿舍门口那台老式发电机,依然震得人耳朵嗡嗡乱响。陈海峰盯着李栋,沉默了一会儿。嘴上答应了,心里却不免打鼓。凭着他能想到的形势,以前抓的都是弄油换零花钱的小贼,这次碰上的无疑才是亡命徒。

顺着李栋的目光看出去,窗外的黑云压着山顶,厚重得像要掉下来,一声雷从远处呼啸而来。

 

……选读结束,更多内容:《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1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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