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两伊边界(散文)/方丽娜
(2021-04-20 10:39:18)一
几天来,我们的车子碾过伊朗北部的荒原大漠,碾过八千年历史的苏萨古城,碾过卡伦河畔的石油重镇阿瓦兹,而这一刻,时空的坐标,正指向这条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两伊边界。月亮的清辉烘托出沙漠的沉寂,土黄色的古堡在犬牙交错的山谷间,飘忽而诡异,如同《天方夜谭》里的魅影。
我坐在窗前,被一种亘古开天巨野洪荒般的气息所裹挟。四十来位德国与奥地利旅人,正凝神谛听萨义德给我们播放的,阿拉伯诗人穆罕默德·阿布杜拉的诗句:
巴格达的芬芳空气啊!
即使险阻重重也使我渴望亲近。
巴格达对富人是宽阔宅第,
对穷人却是遍地荆棘。
走遍街巷无人光顾,
像是真经处于异教徒的手里。
……
在与古人的深情对望中,那些遥远和并不遥远的往事,随着流星的闪烁纷至沓来。三十年前,这一带风烟滚滚、战火冲天,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都为这场持续八年的两伊战争,付出了惨重代价。上百万精壮男子,在不见天日的厮杀中命丧黄泉,无数家庭由此而变得支离破碎。那个不可一世的黑金帝国——伊拉克,在骄傲中崛起,却又在狂妄中骤然沉陷。身为伊朗人,萨义德捻着胡子,叹道:一切都形同游戏,老百姓就是被任意摆弄的棋子。西方国家把武器卖给战争双方,我们都被卷入了这场愚蠢的游戏中,所有的死亡,都毫无意义!
清晨,一眼望去,天高野阔,架设在街道两旁的输油管道,蟒蛇一般蜿蜒着。远处炼油厂里喷出的火苗,如篝火般,在星辰与朝阳的余晖里此起彼伏。车子突然放慢,而后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村舍,破败的土墙下几个身着黑袍的女子,幽灵般踩过视线。微弱的天光下,女人头上的黑纱与身上的黑袍,宛如永不褪色的丧服。
突兀之间,跌宕起伏的山地汇聚成一马平川,荒漠退去,草木葱茏,空气中迅疾流溢出树叶与花草的芬芳。远处嫩绿的一片是返青的冬小麦,雪亮的银色光斑下蠕动着肥硕的奶牛和群羊;罂粟、大丽、风信子、椰枣、橄榄、旱芦苇,以及金灿灿的油菜花,好一幅汪洋恣肆的报春图!我惊觉:难道是传说中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久负盛名的两河流域不成?
汹涌的思绪走出千年的书页,从中学地理老师那激情四溢的讲解中,瞬间跳到眼前:篝火边人们煮着滚热的红茶,烤出蜜汁糕点,茶的浓酽和糕点的甜香,熏染着一街两行的胡杨林。心满意足的阿拉伯人,奏起钟爱的乌德琴,唱起亘古不变的歌谣,围着火堆跳起热辣辣的波斯舞……没错,这里正是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的冲积平原,一片举世瞩目的风水宝地!
人类文明的第一缕曙光在这里升起,世界上最早的文字在这里诞生,最早的城邦在这里构筑。雄才大略的巴比伦国王汉谟拉比,3800年前就在这里带领众人开凿运河、兴修水利,使荒地变为良田,使城郭永绝水患,并颁布了名扬四海的《汉谟拉比法典》。面对自己的臣民,汉谟拉比在《法典》里如此写道:我是带来理智和繁盛的牧羊人,我为正义制定法则。再不会有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就连孤儿寡母也可以得到公正的对待。20世纪初,法国人的考古队漂洋过海来到这里,他们将《法典》据为己有,想方设法带回了巴黎,并珍藏于卢浮宫。
……选读结束,更多内容:《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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