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还剩下什么(外三首)  杨康

油菜花开得那么安静，蜜蜂集体

默哀。树绿了，阳光迈着细细的步子

仿佛是衰老的蚂蚁拖着它走

只有阳光的移动提示着时间的存在

门被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着

屋子里散发出腐烂的绝望的气息

窗户上的窗纸已经破落，飞虫进出自如

蜘蛛的网早已布满屋檐

而通往家门口的路不知何时起野草茂盛

门前的小河流着流着就没了动静

一山之隔的邻居也已举家搬迁

太阳又上升到另一个刻度

满山的知了开始聒噪，我在这响声里

感到眩晕。我的故乡还剩下什么

它只剩下一个内部空空的名词

像知了的壳，孤独地挂在树上

它们在城里也拥有如此好的名声

我从电视里知道城里人也把它叫作

折耳根。在城市听到别人这么叫

我的内心突然松懈下来

我不再会因为它有一个乡村的名字

而经常躲躲闪闪

折耳根。原来城里的人也这么称呼它

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一个名字

这是从老家的田坎上长出的名字

在这个城市，聚会的餐桌，在酒杯的映衬下

直到我夹到碗里吃到嘴里

我都没有说出这个菜的名字

我曾多么无耻地想要掩盖

我身上所散发出的泥土的气息

现在的折耳根，是一道时尚的菜肴

它们在城里也拥有如此好的名声

端午花开得那么鲜艳

今年的端午节，我又在别处过了

留下父亲一人在远方的村庄

我在大城市与朋友相聚，喝得烂醉如泥

把人生理想束之高阁

父亲早早地煮熟粽子备好蜂蜜

鸡蛋和大蒜也已经熟透

他还去小镇买回两斤猪头肉和一罐雄黄酒

阳光照射在墙角的时候

正好是下午三点，该吃饭了

院子边一丛一丛的端午花开得异常鲜艳

水田里的秧苗一缕一缕随风摆动

父亲一次次失落地望着它们

总有那么一个人会使我想起你

在大街上，在车站，在商场的拐角

我习惯性地觉得遇到的这个人

就是你。我向其微笑，点头，问好

她满脸茫然。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认为我是傻瓜是神经病

我又一次认错人了。人群中

总有那么一个人会使我想起你

只是她的鼻子或嘴巴，与你的相似

只是她做的某个小动作

你曾经也那么滑稽地做过一次

只是她穿过的一件外套和你的近似

我就把她误认为是你，我觉得

好像是我们在另一个地方重逢了

《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