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期诗歌
(2017-01-09 10:04:09)轩辕轼轲的诗
成吉思汗的部队没有粮草官
每个人都要
自备干粮
牛肉干
羊肉干
奶酪干
压缩饼干
只有马是湿的
它只有不停奔跑
才能避免
倒下后被制成
马肉干
上海滩
漫步江边
看到滩涂上有鸟影起落
对岸依旧万家灯火
如果仔细分辨
从穿梭的人群中
也不难找到许文强与程程
只是江水中
多出了一艘艘
高挂着霓虹的广告船
把昔日的浪奔浪流
给碾平了
咏叹调的起源
刷牙的时候
突然听到咏叹调
连忙停下动作
咏叹调也停了
原来是牙刷摩擦时
产生的幻听
于是我继续刷牙
继续听咏叹调
还根据心情
调整着节奏
使其时而舒缓
时而雄浑
镜子中的我
嘴里泛着泡沫
像是口腔里
站着一位
白发披散的
小泽征尔
圣女
圣女不是贞德
是人民广场南边绝味鸭脖店里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姑娘
当她手脚麻利地称好鸭脖
把纸袋递给我
我听见邻摊的另一个姑娘喊她圣女
瞬间她脸上出现了坚毅的表情
不过也就一瞬间
然后她们就笑着拉呱了
我确信刚才那个坚毅表情
只是圣女两个字从喉咙的棚顶
打来的一道光
双脚莫非真是卧底
再结实的甲板
我一踩上去
就成了海面
吓得我再也不敢上船
可待在地面上
也好不了多少
很多摆在眼前的坦途
我一踩上去
就成了深渊
这让我开始怀疑
这两只脚是不是卧底
一到关键时刻
就撤掉挡板
把我扔向海底和谷底
我只好信任双手
让它们在空中乱抓
不论是抓到一个塑料袋
还是一架飞机
都当成引体向上的
单杠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在远方的深圳
一位63岁的母亲
为了患强直性脊柱炎的
儿子的手术费
跳楼自杀了
但她并不知道
她跳到了意外险之外
姥爷的礼物
姥爷在百货大楼上班
八月十五前夕
他回家就给我捎一袋月饼渣
那是卖完月饼后
从柜台白铁皮匣子里倒出的
这成了我的美食
我把脸埋进塑料袋里吃
完了还舔舔
我对月饼都不感兴趣了
只喜欢吃月饼渣
对仰望月亮都不感兴趣了
只喜欢把脸埋进
碎了的月光里
来人间踢馆
当初我一甩胎盘
跳上人间
浑身充满踢馆的力量
那些戳在历史上的人物
晃在当代里的人物
通通不在话下
仿佛只要我一起脚
他们就通通跌倒
现在我已经
踢断过无数只脚
无师自通成了接骨师
每天一醒来
在穿鞋之前先要在脚踝上
穿上昨晚刚接好的脚
我根本不想踢馆了
可馆还在踢我
每天我抬起腿
伸出粉碎的脚
无非是向看馆人
出示一下我的票
母亲
小时候见过母亲一张照片
扎着俩辫子,脸上满是笑容
胸前佩戴着一朵大红花
据说她是当地第一个报名下乡的
和所有到过广阔天地的人一样
她历尽艰难才回到狭窄的家
每当我和父亲在饭桌上谈起来
她总是说别的事来打岔
但有时电视上播放知青连续剧
她也坐在黑暗中默默地观看
母亲一辈子不大会做饭
因为厨房里总有个忙碌的父亲
母亲一辈子不愿出远门
因为她不仅晕车,还认为
到哪里看到的都是一样的风景
到了晚年她更加好静
让我给买了一本很厚的辞海
天天坐在靠窗的桌前抄着
有一次见我去了就摘下花镜
问我一个生僻字会不会写
母亲总叮嘱我和弟弟要小心
小心别喝多了
有时看我的诗还让我删一些字眼
我们就口头答应着,去年以来
她开始经常忘事,但更爱聊起往事
有一天她说起了煤气中毒
我当然记得,那年父亲出发了
我们躺在煤气弥漫的防震棚里
被邻居们抬出来放在地上
寒风一吹,我们仨活过来了
花旦
当年她演穆桂英
身手矫健
两腿跳起来
足尖一个十字交叉
就能同时踢开小番扔来的
八条花枪
后来她不演了
认识了某县长
调进了某个机关
这次足尖不论怎么画十字
都没撬开他的家庭
县长退休后
她回归到穆柯寨一样
空荡荡的别墅
感到当年踢开的那些花枪
又缓缓扎回心间
减少
撸串时我减少了羊
可草原一点没有觉察
冲澡时我减少了水
可大海一点没有觉察
书写时我减少了树
可森林一点没有觉察
喝茶时我减少了普洱
可云南一点没有觉察
走路时我磨损了路
可我不是掀翻它的最后一辆货车
骑马时我压迫了马
可我不是压倒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切菜使青菜在减少
可更多菜农涌上了街头
我喝酒使泡沫在减少
可更多酒嗝涌上了喉咙
我用太阳能掠夺过阳光
可太阳的金币一点没有减少
我用刮雨器扫射过暴雨
可乌云的营房依然兵强马壮
地球减少成地球村
可村里的人还老死不相往来
白日减少成白日梦
可梦里的人还闹得鸡犬不宁
人的寿命在减少
可投胎的几率在增加
人的欢乐在减少
可哀乐的音量在调大
当人被火焰一把攥成骨灰
正在钻井涌出的原油
一点没有觉察
石头记
艾
1
每一块石头
都渴望成为优秀的碑石
正如每一个春天
都渴望灿烂到极致
一个人如果沉默三天
是不是就具备了石头的品质
我在第三天的夜里,逃出空空的房间
在旷野上大口呼吸
发现旷野不过是一间更大的房子
连门窗都没有
再沉默下去
我就要成为石头家族的一员
身份证和户口本将彻底成为一张白纸
妻子的唠叨再也与我无关
走路时小心翼翼
内心的石头还是碰出了声响
妻子冲我咯咯笑了
石头露出无奈的一面
2
擦肩而过的人
你扬起的手指,柔中带刚
让我确信你是一位优秀的雕刻师
我羡慕你手握雕刀的姿势
更羡慕一台安静的切割机
擦肩而过的刹那
身体里的石头在吼叫
用真理打造的牢笼
根本囚不住一头发疯的狮子
挖掘机踩着拾荒人的背影。
这块玉米地
明年将是一条繁华的街道
现在躺在设计图上沉默不语
身体里的石头
已长出坚硬的触须
我怀念一把锈蚀的雕刀
怀念它当年钟爱的一块石头
石头上的字迹已模糊
擦肩而过的人,你眼角暗藏的刀锋
被我轻易就看见了
一块石头正谋求自身的裂变
每一块石头
都渴望成为优秀的碑石
但它需要的不仅仅是雕刀,还有闪电
3
长久的沉默后
身体就出现了裂纹
这是期待已久的结果
我终于替一把锈蚀的雕刀
实现了它的梦想
不是每一把雕刀
都深谙我内心的思路
不是每一条河流
都能容纳由我研磨的细沙
因为这些细沙
会慢慢填满美与丑之间的缝隙
天长日久,沙粒中的金子
就被怂恿成一种
难以割舍的幸福
和顽疾
我常常怀揣自身的石头
在深夜入睡
清澈的鼾声
像从石头里冒出的泡泡
4
用笨拙的口舌
衔一枚娇嫩的花朵
正如用善良的谎言堵住生活的漏洞
蝴蝶在蛹里沉睡时,我感到浑身不适
犹如搬起内心的石头
已找不到漂泊他乡的脚
用笨拙的口舌
衔一把把快活的雕刀
人群里我一向沉默不语
石头中却喋喋不休
你知道在人群中找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
并非难事
那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但在石头中找到和自己相似的一块
谈何容易
我常常拎一把雕刀
面对波澜起伏的群山
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水浒的酒意与梁山的水泊(组诗)
张殿武
泡在酒缸里的水浒
无酒不成书
最酣畅的酒
造就武松打虎
黑风口李逵豪气十足
宋江浔阳楼怒题反诗
最复杂的酒
金莲饮下千古悲情
西门官人自酿的色欲
高俅们喝出官场规则
出场即是把酒论盏
不分民间老财还是二混子
更不限强盗还是草莽英雄
只要大爷我今天有酒
就是王道家理
嬉笑怒骂一壶酒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哪里有酒哪里留
哪怕蒙汗晕药酒里撒
哪怕雪夜上梁山去
我来梁山见到了说书人
他穿着长衫模仿古人
口称施老先生的后代子孙
但见他一身酒气
操着滚瓜烂熟的山东快板
梁山的水泊与水泊的梁山
一切都绕不开那片水泊
没有水泊阮氏三雄没有了神勇
没有水泊好汉们不能亮剑必胜
没有水泊
诡秘的江湖恩怨
又何以风生水起
我坚信那片英雄的血
渗入了梁山
那还在远眺的寻梦人
转身凝目葱郁的大山
哦!炊烟你刻意的渲染
替天行道的大旗
其实就是行驶水泊的大船
忠义堂酒肆小饮
能否也赐我一把交椅
做那第一百零九个好汉
或者,站立在墙角也行
不用杏黄旗标注江湖雅号
大家可称我:厚脸皮张殿武
我挤进来,不争权不夺利
虽是白面书生也是勇义之人
我要轮回一个江湖梦
我知道该打的仗打完了
该流的血停滞了
我把盔甲脱下把朴刀搁置
以诗歌的形式
重新推介好汉的价值观
北京和地铁
墨写的忧伤
北京太远,村里人都没去过
地图上手量,够一拃
电视上看看就行了
真的要去,得多少盘缠
搁了一冬,玉米还六毛
唉,刨土坷垃不划算
听说北京
地铁卖小货,也挣好几千
硬座,熬28小时
偌大的西站橙黄的光线
打车打车!北京特产!
发票发票!宾馆宾馆!
地图两块钱!
传说中的地铁,突兀眼前
像蜘蛛网,或老家的水田
批发市场,在大红门,木樨地?
蹩脚的普通话问问保安
9号线到军博,换1号线到四惠站
票卡刷了多遍,才通过
后面排队的肯定笑话我
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难怪叫地铁,真的在房子下面
呼隆隆来了,挤进来座位已满
这么大的声音
上面的房子会不会乱颤
北京人天天这么挤吗
脸前的胖男人一直踩着我的脚面
好担心背后的那个女孩
车门是不是夹住了她的长辫
有音乐飞转
很熟,《好人一生平安》
老婆婆蓬头垢面,攥几张一块钱
我摸着兜里的硬币想掏
见所有的人别过了脸
出站口ABCD,得选
清洁工大妈说C口近便
电梯老高,腿肚发颤
斜置的流水线上
传送清一色冷漠的面孔
和我掩不住的慌乱
往事
夏
无法抗拒触觉的迟钝,我唯一能记住的颜色
是那一年失语的冬季,村庄被大雪覆埋
这曾经属于我的村庄,祖父用粗糙的手掌掬起
金黄的稻谷,黄牛悠闲踱过芦苇荡
长眠在竹林深处的祖母
延伸着回忆的长度
与父母围坐在火炉边,谈论天气,时令
即将出嫁的姐姐
阳光在庄稼地里一寸一寸去腐生肌
都成为我今夜沉默的理由
我无法窥探命运的玄机
无法预测春夏交替的含义
而那些往事在月光下梳理着羽毛
告诉我来自哪里,最终该归于何方
流动的平原
孙 冬
秋雨下在 流动的平原
我的心跳,像不敢惰怠的
跳蚤瀑布,也会突然走了斜路。
我的口袋里还有一张购物清单
这绝不是随意的什么
不过,它看上去模糊一片。
每个人究竟被多给了一点儿什么
又都被抢走了一点儿什么
神大而化之
恐惧、滞留的人在掂量着,毫无根据的光线
逾越了,就成了黑暗的房间。
身份是一条不公平的公路
几团光混合着雨水散落
看上去随意,却不得不认领
我知道人们喜欢被光庇护,
不被庇护的困厄,可以用来脱胎换骨。
黑暗是一个房间,我是一个房间
房间是一个流动的平原……
平原在流动,黎明——
借助滋生的力量,想深入到不可言说的
床和墙都在流动——
我睡眠的褶皱在抽搐——
如果我是别的什么人
也许会在晨曦里
写下一些文字,至少
会说出一些梦话……
可是,我是一个房间
在流动的平原。
墙外的鸟鸣(外一首)
蒋志武
这不是一场辩论,百花齐放的季节
要把具体的,和不具体的事物分开
非常有难度
留在墙上的粉末,可以和风游戏
也可以为我的尘世再增加一层厚度
墙外,一颗即死之树
云集了米黄色和黑色的鸟儿
它们剔牙,张嘴
向世界发出纯粹之音
我在墙内洗耳恭听
但彼此互不干扰
这个下午,众鸟一直彻响墙外
我在思考栅栏和洞穴的领地
忽然觉得很多不同类的事物
聚拢在一起,像个小集团
又觉得很多同类的事物
在高尖的塔顶进行分类
而动物的声音,就是我们的祭坛
门外,警报声长鸣
拍着墙
身体空洞,唯有墙厚实
一个泥沙俱下的早晨
风声紧,我对世界说
你好,世界,你像一堵墙
拍着墙,声音被墙体吸纳
心中的力量如怒放的海潮
有时想想,世界各地都一样
都有坟墓和祭坛,都有墙
布置了入口和出口
于是,我拍着墙
在一个泥沙俱下的早晨
对墙说,你好,墙
你好,世界
突然,一棵草从墙头上
刮了下来
被神眷顾的心思(组诗)
凤
一只电话
多少问候,在夜不能寐时
敲开牙齿,躲在舌根下
一如小令,镌刻在故乡的纸幅
思绪飞过结冰的湖泊
你的影子泛起涟漪
如今,冰冻的半岛将记忆呼吸
一叠光盘,将你的乡音唤回
书架
一泻千里的书海
漫过额头
在字里行间来回游动
一个眼神便是一部锦绣华章
琴
姿容显山露水
韵色如一曲江河
从容,也许是白昼的本色
你,是我抚弄过的弦外之音
我把爱用过了
张永波
亲爱的人们
我把爱用过了
在这个春天, 有太多的诱惑和暗示
我把忧伤用过了
敞开心扉,亮开嗓子唱吧
这么好的春天
我把忧伤用过了
我把笑声和善意用过了
像一阵轻风,带有一丝意
我把忠诚和执着用过了
就像鸟折断了翅膀
也忘不了飞翔
春雷的声响, 告诉我
在梦上耕耘吧
因为我把希望用过了
行动起来吧
亲爱的人们
我正拥有着新鲜的生活
就像早晨的我们
开始了清水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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