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期诗歌
(2016-07-25 15:02:56)你要相信(组诗)
舒洁
感激生
四万里禅定
寻找者,他举过心头的琴音
穿行于广大山河,没有谁断言抵达
只有遵循,在色楞河沿岸
或由此外延的草原上
双亲就是习俗
我和我的兄弟们活在人间
我们分别获得一个女人和她们的心
毫无疑问,无论从哪里开始
这可能是最遥远的寻找了
只有选准方向,我们才能在后来
接受神秘恩赐,而象征和果实
就是我们的儿女
必须心怀崇敬
在一切心愿之上,光是最美的花海
朝觐者,礼佛者
他们不会在午夜说黑暗围困
因为那些花儿开着,四万里冬夜
不可阻止马驹儿投生
是的
仰首夜空,那些花儿开着
那么美,形态各异
我们很小
我们比小更小
在一个庞大的体系中,我们小于卑微
我们小于卑微下的一粒尘,比如地球
在被我们称为家园的地方
我们小于一月,或一棵树木
怎样让世间无痛?我们小于痛
在博大的隐忍中,我们被保佑
我们,小于慈母的眼泪
有时候
我们觉得春天那么远,一朵白云
让我们想到七月鲜花
我们小于想象,但常常离别家乡
一缕烟雾飘过头顶,那已是
我们所说的天际,如果没有翅膀
就不能在那里飞
我们小于雪花,或雨滴
被人类一再颂歌的爱情小于诺言
但很多很多人轻信表述
如果活着艰难,生一定小于死
此刻
午夜降临,我坐在灯下,我知道
我迷恋未知
但小于孤寂
圣途
在两声鹿鸣之间
我是说,在两座相隔遥远的山峰之间
在空中,在圣途
是凌晨,贡格尔草原星空下
大地还没有苏醒
羔羊的叫声在鹿鸣之后,那种莅临
刀锋一样刺破寂静
迎迓生,或面对死
在必须怀念的四月,高原上的雪
飘向陈草,那是牛马和群羊
珍贵的食物,活着
吃,就是尊严
我们都拥有
在擦肩而过的一瞬,两声鹿鸣
唤醒疲惫的人类
鹰随雪飞
飘过天际的语言
那是一些背影吧
那牵动我们内心的美丽,亲情与爱情
源自信仰的投入和献身
怎么改变了我们
那是一些先驱吧
他们绝顶智慧,在某种博弈中
辨别真伪,有时甘愿牺牲
那是痛惜和痛失吧
生命尊贵,守望田园流泪的妈妈
头发花白,在无望的等待里
她念着儿女的乳名
那是遗忘吧
不!幸亏还有古旧的建筑
和荒芜的道路,这活着记忆
人类世间永不凋谢的语言
就如原初。只见离雁飞过天宇
不留痕迹
我想擦一擦父母头上的雪(外二首)
马晓康
二十三年了我才注意到
躲藏在父母鬓角里的冬天
这是违反季节常识的现象
它忘了随着自然去轮回泯灭
为了寻找放逐它的方法
我只好
把记忆倒带回七年前——
法定年龄不足十五岁的那段时间
他们的音容没有改变
只是不经意时 没有躲开——
雪花洒满的人间
父亲的冬天在牢房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迈不出的墙
不到三米的房间里除了鹅毛只有铁窗
母亲的冬天在旅馆
史书和病体只能用电话来记录
她最牵挂的两个男人一个看不见一个够不着
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
败家子,砌砖工,皮条客还是
杀人犯
哦,对了,也许还是个大学生
我时常羡慕别人的棉衣
却不知道他们的肉体拼命榨取着谁的温度
世界更冷了
还好我不愧对良心
万能的主请再赐给我
一点儿力量一点儿就好
让我咬断这一身镣铐
再次举起双手……
擦一擦……
父母头上的雪……
车祸钉得地面生疼……
脚不能动了腿不能动了
脖子和头也抬不起来了
在天空鄙夷的目光里
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叩问着大地
学着做一只海星或一条蚯蚓
任凭泥水亲吻着眼球和鼻息
汲取所有山上天上和地下嘲笑的声音
生锈多年的骨头震碎了一地
等待机油润滑等待神灵来擦拭
手能动了饿了
可以抓一把草和泥沙
抢在生根之前腿也能动了
站起身子整个身子仍举不起头颅
摘下身上的青苔和蘑菇在山下——
热闹的集市里它们一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吃一顿饱饭便安心于人生的裂片
剩下的那一点儿请送到流浪者的手上
一定要挑选最干净的那双手
在那个世界里已经可以买上一天阳光
大工业时代,请原谅我抬高了心跳
我们都是植物人把根向深处扎
扎向地心也扎穿你的身体
种下一片灰色森林将天空顶了又顶
模仿齿轮的呼吸转动一生直到分崩离析
不需要表情每一根链条都不会多余
曾经躺在身边的白马飞走了
只有从缝隙中掉落的一具具发了霉的尸体
来不及流出的眼泪汇成一望无际的黑色阴影
对不起在我没被锈蚀以前
请让我听一听天上的声音
一场雪的抒情(外二首)
谢榕
一场雪,在细碎的思念里穿梭
声势浩荡,无顾多余的俗世杂芜
大朵大朵的抒情,叫醒了——
枝上的柳绵,饥渴的黎明,以及
一根根盘丝错节的神经
窗外的苍茫,是彼时最动情的格律
平仄在天与地间自由排列,组合
黄昏被分隔于阴阳之外——将生死解构
再一点点逼出体外
雪,时而封锁进眉梢
时而跳跃在笔端,时而缝进行人细密的疼痛里
南来北往的行人,匿名携带着各自生活,在雪里
漂白记忆,和体内不安分的喧嚣
没有点染,没有喧哗,没有任何前缀的修饰
连同呼吸的颜色,也是一次次透明无瑕的邂逅
眉梢上的温度,袒露着陈年的心事
把所有春天的秘密,从灵魂暗处全部倒出——
独行,见故园梨花
薄薄的一层凉
带着江水的温度,鸟兽已四散
黄昏还在铺陈下一次睡眠
辞赋带着口水余温,仿佛已老去十年
来者成为客。风在此时化身为主
用狼藉来招待如饥似渴的胃
如我所想,没有人愿错过这场绝世盛宴
事实上——也没人去解析晦涩的
清风明月。眼底的物事,转眼即陌生
人去楼也空。
谁还会衔三两炷高香奉养潮生
更多的年华、绝唱,被流水夹带而逃
部分流落进我的诗里,部分衔在口中
成为一纸铁证如山的罪状
而我只需从一道闪电开始
还有人疲于奔命,把所有的梨花从体内
搬离。这样就能从空白回到空白,从他乡
辗转另一处他乡
哪里有沧海,他们就化身其中一粟
由谁来兑现,一把锄头
和泥土年轻时私定的姻亲
可记忆终会退潮,昙花一现
他们走着走着就哭了,累了就扯一嗓子
多像穷途末路的鬼。散落人世多年
只欠一声浑浊的喊叫,他们就能还原清白的骨头
早晨,和菜市种种
茄子从与土豆的口水之战中突围而出
成为天子的座上客,风水轮流
昨日被捧红的番薯
这时已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
人们从怜悯中摘去多余的眼泪
安放好一脸疲惫。转角处依旧是屠场
刀起刀落,举手投足间
便可画出最利索、完美的弧线
操刀手麻木的眼里早已不识菩萨模样
依旧有人为死亡买单
男人们偶尔嚼着悲欢小调,兑换
还未成精的酒。一盅即可遣散所有罪过
隔夜的油灯,仍含在女人口中未化
直到一个黎明再也醒不过来
这以缝补为生的日子,才有
脱胎换骨的余地
老人们把命运交付给一盏茶
像一根成年苞谷,裹紧伤疤后
便不再相信有神意,或许酒尽后
他们才能回到原点。把一生的糊涂账算清
我们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外一首)
李笠
你从纽约飞来
我们在一家日本料理共进晚餐
“一个人要有全球视野!”
你用英语说。睫毛油下的眼
神漾着八月的大海
它比洱海辽阔千倍
我在你的水中
阅兵式女兵方步走的声音如
波涛袭来
“我在泰国买了一个庄园……”
“我认识中国最顶尖的人,部
长级的……”
“这次来是为一个国际投资项
目,两百个亿……”
“这是好莱坞摄影师给我拍的
照片……”
“这是在澳大利亚总统的私人
晚宴上……”
我们能谈谈别的吗?
比如爱情与死亡?
“我的丈夫很帅……他不缺女人……女人
找他,他知道,只是为了
钱……我们两年前就应该分手,但……
不管怎样,他还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说,继续说!我想潜入海底
“我赞助过一位艺术家,在他
最困难的时候
现在他的一幅画已价值百万!……”
那么,你能否告所我
你是什么时候把哭酿造成笑的?
“人要往前看,要有正能量!”
我们能否谈谈命运,比如,你
是如何认识丈夫的,又为何不愿意离开他?
“我不喝酒……我信佛!”
是的,不错,我写诗的时候
常常觉得自己是佛
或上帝
“我不停在飞。明天早上又要
飞北京,然后……”
霓虹灯下的乞丐
人流在他两边散开。一块黑暗的礁石
他向我转身。一张哀求的脸
投江之前的屈原也是这个模样吗?
他的手摊开一角干裂的土地
他的手如此地长,像高速公路的一个收费站
他静立。镜子在看我
我停步。我往口袋里掏钱
“谢谢!我知道您一定会给!”
哦,他多像那幅名叫《父亲》的油画!
他的眼睛露出孔孟礼仪的深邃
或一个看人说话的官员
我能绕开他吗?一只卡在蜘蛛网上的蝴蝶
回铜仁,只因为回铜仁(外一首)
梵默
当夜莺鸣叫的时候
请撩起你等待的睡眼
姑娘,多年未谋面的姑娘
美如黑夜 丽如月亮
请为我点灯 照你如夜晚的忧伤
我从遥远的山上赶来
一万里不远
打听一个叫“铜仁”的地方
请为我打开城门
为我梳洗尘土的头发
喂马、疗伤
遥远的青山上什么也没有
除了母亲和儿女
母亲昼夜未眠 为我梳妆打扮
我不是帅哥
也是帅哥
路途遥远 今夜
我为你仅带来一条蛇的面纱
露台上的一只月亮一只童谣曲
我把马吊在河边的桂花树下
只因等你出现
珍惜时间 命短路长
当夜莺鸣叫的时候
请撩起你等待的睡眼
姑娘,未曾谋面的姑娘
美如黑夜 丽如月亮
请为我点灯,照你如夜晚的忧伤
当月亮如鱼 鱼入河底
我将离开
带走我带来的
留下属于你的
在秋天,你必将失败
秋天 你必将失败
在埋葬无数尸体的肥沃土地上埋下种子
在埋葬无数尸体的肥沃土地上建起庄园
住在庄园梦在庄园
秋天 你必将失败
整个夏天是漫漫长夜升起的太阳
所有元凶走进夏天的会场
种子锄头土地太阳
团结协作共建庄园
秋天 你必将失败
这是一场别有用心的谋杀
父亲的慢性肺炎
多高的谷仓下面有多高的深渊
多绿的草原就有牧羊人多深的灾难
在秋天 你必将失败
你在庄园吞下粮食(又是种子)
一起倒在丰收的血泊里
种子胜利种子万岁
在秋天你必将失败
你唯有一只透明棺材
和你苦难的尸体
在秋天你必将失败
独居乡下的母亲
罗爱玉
我不敢写,一个青筋裸露的母亲
拄着拐杖挑潲水,种菜,扯猪草的模样
直到有天,儿子把积攒了
一个冬天的鸡蛋带走,她有些激动
有些兴奋,不停叮嘱,吃完了回家再拿
我开始用一行行犀利的文字
试着解读,她脸上泛起的光芒
雪,终于停下。媳妇,孙子回来了
她踮着小脚,倒水,递茶
邻居给的几块年糕
也塞进孙子手心。猪肉,青菜,小白菜
一溜烟拖走了,小车绝尘而去,村子的拐角处
她又孤独成一棵树
小小菜园,成了她经久耐用的感冒灵
我终于明白了,一个走路都很吃力的
老人,为什么不要命地劳作
为什么,大风中,还常常蹲在村口
我也不忍告诉更多的人,她还时常
抓一大把筷子,一大摞空碗
一个人,絮絮叨叨,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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