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集（组诗）

黄 梵

题记：我把写四行诗视为基本功，也可以解释我的诗多数按四行分节。我对短制的迷恋，源于对古诗的翻译。翻译越失望，越令我了解白话的坏脾气。以下四行诗，是我与白话搏斗的结果。用短制捕捉诗意，能让我知道最小的荒地在哪里。无可否认，是绝句、《万叶集》、萨福等，令我热切地把精力投入进去。

 

1

和你相见的路，多么遥远

马儿剽悍，还是一样无用

四十岁的呢喃，还是一样无用

初夏，长路经过的泥土、树

 丛，已在慢慢出汗

 

2

是晃动的朝露，受不了小鸟

 催促

但秋色不会停下，等待朝露

 的瞳仁

红叶——这是谁安排的勾人

 思念？

穿好红装，与我相见？

 

3

露水突然发寒，望见了叶的

 厄运

北风起时，月已悲凉

来碰运气的心情，刚刚越过

 山岭

没有你的夜晚，立或坐都是错

 

4

相识是注定的，幸福是无助的

你莞尔一笑，养活一片恋心

我能说出的，只是惊蛰日的

 夜市

你是已经停泊的海中白浪，

 是已经劈开的月光

 

5

说说海浪翻腾的秘密吧，那

 是谁的劳动汗水？

当浪紧紧抓住船儿，它在索

 要谁的厄运？

逃不出的一劫里，充满爱纵

 容的尖叫

在船刚刚铺就的航道上，每

 个浪都想跃为华山

 

6

用肥皂洗一洗舌头

洗去秘而不宣的脏话，洗去

 满目疮痍的甜言

请重数头上的一千颗星星，

 不管用哪只手

请把失败、飞灰，安排进你的

 追求

 

7

过去多强盗，今日多谎言

是过好日子的愿望，令我们

 陷入新泥

是一撇一捺的舌头，把祖国

 请来做客

是酒令祖国满脸通红，什么

 都能宽恕

 

8

夜里做的事，没人想在白天做

没人嫌月的天窗太小，怎么

 也跳不出去

到处是夜的黑口罩，像池水

 的心跳，撩人春色

一个两手空空的人，等着接

 月亮被砍下的头颅

 

9

教日子一个躺下来的姿势，

 不要赞美它的安魂曲

教星星伸出闪亮的舌头，让

 它舔一舔祖国的伤口

教我们打捞溺水者的名字，

 不要说出它就是中国

一不小心，阳光正好就是月光

 

10

池水摇晃，只想摆脱落叶的

 纠缠

在秋的葬礼上，它不愿扮作

 一滴悲泪

一座山寺静坐云端，护着所

 有朝代的孤单

云越汹涌，越美得像乱世……

 

 

 

 

灵魂的高度（散文诗）

邵 超

管窥

天很小。海很浅。大地是一粒 尘埃……

我不近视，眼睛也不昏花，我

 却爱通过竹管看天。

我不痴，也不呆，我却爱用瓢

 来量海水。

因为狭窄的目光里也有风

 光。

因为短浅的见识里也有景

 色。

 

超脱

蚂蚁感觉自己非常强大。

所以蚂蚁撼树。

所以蚂蚁缘槐。

不自量力也罢，自以为是也

 罢……

总之，蚂蚁很超脱。

 

平等

苍鹰和蚂蚁都为生灵。

苍鹰和蚂蚁没有高低之分，

 也没有贵贱之别。

苍鹰和蚂蚁都是平等的。

只是苍鹰大一点，蚂蚁小一

 点；

只是苍鹰会飞，蚂蚁不会飞；

只是苍鹰拥有头上的天，蚂

 蚁拥有脚下的地……

 

鼓掌

巴掌拍得生疼。

今天，我是一个真诚为别人

 喝彩的人。

冷漠地昂着头，别人竟然不

 屑我的掌声。

尴尬，无奈，失落……让人无

 地自容。

转念一想，拍手有利于健康。

我索性为自己鼓起掌来。

 

不必

大树聚在一起，是森林。

小草聚在一起，是草原。

小草不必自卑，也不必执意

 仰慕大树。

大树不必高傲，也不必冷眼

 俯视小草。

茁壮挺拔的大树，和纤细柔

 弱的小草一样，拥有阳光、

 蓝天和大地……

大树有昂首的理由。

小草有挺胸的权利。

 

灵魂的高度

钻天杨的高度，在天空；

三叶草的高度，也在天空……

苍鹰的高度，在天空；

麻雀的高度，也在天空……

丈量高度的尺子却不是天

 空，而是灵魂。

灵魂有多高，我们的高度就

 有多高。

 

心灵渴望阳光

心灵是一株刚刚萌芽的草。

这株草——

靠阳光生根发芽，靠阳光舒

 展叶片，靠阳光为春天添

 色……

这株草——

靠阳光枝繁叶茂，靠阳光郁

 郁葱葱，靠阳光让生命兴

 旺……

离开了阳光，这株草的生活

 就会一片黝黯，生命就会

 走向衰败；

离开了阳光，这株草的日子

 就会布满阴霾，岁月就会

 悄然枯竭……

这株草啊，只有阳光能够沐

 浴它，只有阳光能够浇灌它。

这株草永远渴望阳光

 

海水

大的是波涛，小的是浪花。

海水容纳大，也包容小。

因为海水知道：

波涛和浪花都是自己的儿

 女；

波涛的梦在远方，浪花的梦

 也在远方；

波涛和浪花跳跃着，拥有一

 个共同的愿望——

接迎蓝天，接近太阳！

 

 

 

 

昨日之我

钟 渔

爱极了这时钟的静默

它轻易，回到昨日

 

而我

多怕重复，昨日之我

 

越繁忙越拥挤

越渴望从时间中

打开一条缝儿

来诗中与你对坐

神明的使者啊

即使我一句不说

你也该读懂不一样的我

不一样的寂静与闪烁

 

哪怕孤独

如湍急的河流

不明去向，一路曲折

我仍用静默，竭力表达什么

而你，省掉旁白

也能探到黎明的微光,

那种幽蓝，慑人，深邃

直到有人涉水而过，

大地醒来，阳光洒向又一座村落

 

而我，在这惧怕的隐忧中

始终跋涉，只为

在冥冥中的某个暗示下

靠近那团不一样的火

它引我来诗中。温柔地

对抗时间的折磨

给你看，那个不一样的我

    

 

 

 

秋天的伤

祝成明

秋天的咳嗽是加速度的，像我

在九楼扔下的香蕉皮

 

那些树叶，黄得慢落得快

模拟了一个人的生命

我站在楼上看不见

千里之外秋天的蔓延

她的寒气让露珠更加沉默

稻谷憋黄的脸，那副羞涩的

 样子

让村庄的呼吸变得急促

炊烟开始了饥一餐饱一顿的

 飘泊

 

山上的板栗满身披着细尖的刺

这时候，似乎喝醉了酒

露出黑黑的大板牙

啪嗒，啪嗒，下落的声音

惊醒了蕨类和芭茅的午睡

一个硕大的毛球砸下

秋天痛了。她皱了皱眉头

滚了几下身子，没入草丛中

 

秋天的病情越来越重

她花光了田野里所有的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