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远去的年(组诗)

钱雪冰

什么是冷

日子这条汉子越活越矮

外出打工的锅碗瓢盆越长越高

把最后一只调羹

哄睡 才能回家过年

不停倾诉的水龙头告诉我

什么是冷

 

队伍排得彻夜不眠

竟然买不到一张站票

连声抱歉的车站告诉我

什么是冷

 

方便面塞在兜里

行李箱扛在肩上

刀一样的风把梗直的脖子

越削越短

脚下流泪的泥泞告诉我

什么是冷

 

熟悉的村庄陌生地将我打量

红彤彤的喜悦

眼看就要像发酵的馒头

让激动一层层膨胀

怎么也敲不开的门告诉我

什么是冷

 

回家是如此艰难

回家是如此艰难

开住家乡的客车

一辆辆昂首呼啸而去

丝毫不理会路边

几个外乡人一年一次的渴盼

 

满怀希望等候

满怀希望招呼

满怀希望呼喊

怀里的孩子怎么哭

哭声也没有绝尘的汽笛嘹亮

 

回家是如此艰难

转车转车转车

行囊越来越重

颠簸中的梦

是孩子脸上欢乐的笑容

 

和孩子一起唱着儿歌

走进熟悉的村口

两棵迎接他们的树

穿着一身鲜亮的露水

孩子 这是爷爷

孩子 这是奶奶

 

回老家过年

回老家过年

儿时的伙伴仍在算计生活

没有人和我谈金融风暴

没有人和我谈奥巴马

没有人和我谈职场起伏 

 仕途凶险

没有人和我谈诗

 

偶尔闲下来

我们谈淌在幼儿园的眼泪

我们谈洒在小学教室的笑声

我们谈步行五里路去看一场

 露天电影

我们谈共同给扎两条小辫子的

 女孩子写信

 

回老家过年

我发现自己似乎被世界抛弃了

 

回老家过年

我仿佛又回到温暖的襁褓

开始拥有整个世界

 

大年夜

大年夜

墨痕问我    ．

是不是爷爷

从没给过你压岁钱

你也准备永不给我

儿子歪着小脑袋

问得一本正经

 

我低着头一阵思忖

然后 笑笑

点点头 想想

又摇摇头

 

恭喜发财

恭喜发财

这是春节菜单上点击率

最高的—道大菜

 

无论地位高低

不管钱多钱少

只要掏出一丝喜悦作佐料

就能烹调出人见人爱

 的笑容

 

端给亲人 朋友

端给路过的每一双眼睛

端给流水 田畴

端给整饬一新的天空

 

甚至泥泞雾岚炊烟

甚至伤口 泪 血

 

 

 

 

轻轻撩亮伤口（组诗）

吴文杰

一粒米

他在节俭里 滚落

经年的汗水 沿土地丰腴田

 色

曾为我们争得那缕炊烟

一天比一天升高起来 他苦

 而甜蜜的

温润母乳 喂养时光

 

已记不起一粒米 怎样在田

 间

弯腰日落 直起日出的辛勤

风 不公平撕裂了他的脸庞

雨 无私地浇灌他梦中伤口

夙愿 在我童心里 蓝英英

绿丁丁的茁壮

 

谁用这双筷子搏动衷肠

谁用这双手播种星转斗移

当炊烟悄悄爬过我的梦境

大地响起了节节芝麻花开

一粒粒米声 重叠时间背后

簇拥了我的而立之年

 

父亲 依然的父亲

与我同餐时光的粗壮

阳光却在他的脸上 一天比

 一天

老去 而我没有一天比一天

 的成熟

在一粒米里的过失和遗落

使他痛心疾首的卑视我

用一双筷子敲裂了碗声

静静的餐桌前 只有碎裂的

碗声 回响不止！

 

盐花

她融入生命体内 让花朵绽

 放出

满天星斗 沉入地下 而又

 缓缓

升起 是喜中泣歌

像闪电崛头 凝望着

呼吸的额角边 或是脊背上

 姿态

纷呈枝条 暴放春天嫩芽

絮语是飞瀑 弄乱了暗里风

 趾

就把这些伤口 轻轻撩亮

然后才是 隐隐的 慢慢的

 释展

鸟翼 在桃园里和桃园外

用不完花语 焐热纸灯笼

暮色里 是谁

照亮归家的门

 

霜

其实这霜天还没有到来

我在命运里的遭遇 是那

一只野鹤突然飞临

展开比霜更冷冽的翅膀

将我重重地击伤

 

我的悲惨是大圆球上的一个

 缩影

伤痛的喉管 在风中传颂着

雷鸣 刀剑下的痛苦在水中

 变奏的

透明 这不是孤独吗？天

 地 神呀！

你知道吗？你能为我点燃一

 堆篝火？

            

我只好萎缩成草 默默地

向土地鞠躬 时光黯然

无法举起一颗星星的头颅

照耀着幸福与悲痛的歌声

 在我

将沉眠于泥土 听清了地下

还有一颗滚烫的心在向我跳

 动……

 

 

 

 

弯进森林的麦地

米黎明

弯进森林的麦地

那是村里一个祖母的手臂

霜打的麦地一地青涩

黄了的麦地一地微笑

旧不了地边的野菊

旧不了野菊上的泪滴

 

弯进森林的麦地

一个无助的祖母

让我想到历史像走夜路的火把

想到那些老路痛意蜿蜒

那是什么样的索取和守候

弯进森林那美丽的麦地

 

 

 

 

 

在山坡

迟凤忱

这袅袅上升的炊烟 这牛哞

羊咩 这晃晃悠悠越过河堤

 的麻鸭

注定属于小小村落 属于我

四十三年月亮下的念想 

我看到

岁月 如何淡泊进出的身子

看到柴门如何在风中晃动

看到守望的发丝 不是一声

 的咳嗽

他们如何 飘荡在空中……

 

此起 一只鸟叫半声

彼落 两只鸟叫一声

我仰头 忘记了自己的奔波

而孤独 像衣服一样

穿在身上多年 留下汗渍和

 气息

我时常感觉生命的温暖和疼痛

不是一次 不是十次 也不是

百次千次 我多么想

像百年老柳一样 深深地

低下头去 养育体内的河流

而把时间暗藏

 

 

 

 

 

母亲来过(外一首)

陈衍强

下班回家

发现从窗外搁进来的

腊肉和鸡蛋

我就知道母亲来过

不留下一句言语

由于她在乡下

不会开防盗门

而且很少来县城

所以没有儿子住房的钥匙

所以没有带走我的回报

如果她运气好

来时我刚好在屋里

就能在我处吃饭

母亲越老越忙

每次来县城

我无论怎么挽留

她都不会放下劳累的身子

住上一晚

我只好硬塞给她点钱

心里才不太愧疚和凄凉

 

清淡的端午节

我身披艾叶

寻找风情万种的你

自你离我去战国兮已三千年

成为比离骚还骚的湘夫人

尽管我抵达你的宫殿路漫漫

 其修远兮

仍然要在五月初五的草裙里

上下求索

直到你用押错韵的情诗

为我解开两个尖挺的粽子

我才在你开始颠簸的龙舟上

饮尽楚辞勾兑的雄黄酒

用如剑的菖蒲草书《天问》

然后全身心地投入你的汨罗

 江

即使你的经历浅得只淹没我的脖子兮

吾爱已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