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与传承（组诗）

商泽军

集结号

这是文字的集结号

这里有长短句

有平仄

有阿Q的子孙

有滹沱河的波浪

东北的高粱

这里有江南的水韵

桨橹的欸乃

这是民族血脉的印证

这是薪火的传承

论季节，这是冬

但这里却刮起春天的风

春风挂满笔尖

春风挂在网站的空间

无论是毛笔写下的

无论是铅笔写下的

无论是键盘敲出的

无论是喉咙喊出的

来，来来

大家都集合来

我们的背后有《诗三百》

我们的上游有离骚

这是李白的基因

狂放骄傲

这里有杜甫的皱眉

看到民生

老杜不住地摇头

苏轼的前后赤壁

《红楼梦》里的梅花

都一起在这里在这里展现

当然

这里更有马孔铎的镇子里荒诞

这里有《老人与海》的涛声

这集结号

是当代中国作家的集结号

无论白发苍苍

无论青春年少

在号声里

大家列队集合

大家仿佛听到一声呐喊：报数

一二三四

无边无际的文字啊

岂止是三千汉字

还有蒙古文维吾尔文哈萨克文

这是意境和意象在报数

这是小说诗歌随笔在报数

啊

这是一个大文化的时代

大家等待检阅

等待民族的检阅

等待春的检阅。

 

长江：墨管与喉咙

很多的词汇在这条水面前

都会喑哑

所有的比拟在这条水面前

都显得蹩脚

人类一张口，

这条水就会发笑

即使发笑，

作为一个诗人我仍要张口

我想

如果把他比成一管的墨

那墨锭  一定是唐古拉山，

就像我们在书房

常会看到的那样

一只手气定神闲在研墨

那南部中国

就如尺幅阔达的宣纸

哦

为了怕这张宣纸卷角，

那就有几个

镇纸，

在纸的上方是冰川

然后依次是

宜宾、泸州、重庆、岳阳、

武汉、安庆、芜湖、南京、

镇江、张家港、上海市

这镇纸

是掩映在墨色里的

墨分五彩

红的给了花朵

绿的给了萌芽

黄的给了落日

青的给了春江水暖时候的鸭

  子的屁股

那最浓厚的一点墨

是画的一个惊叹

是一个个

水汪汪的眼睛，

那惊叹

就是最黑的瞳仁

 

这条水有时是高亢的，

有时又安静如眠

有脾性时就惊涛拍岸拍桌子骂娘

羞涩时

就小声地喃喃

我想把他比成一条喉咙

那辽远的高原雪域

是共鸣箱

那丹田气总噙在地心

这喉咙

有最滋润的方言

从格老子到阿拉

这喉咙既会说数字1234567

也会把数字转化成

大地上的哆来咪发骚啦

他把码头、茶楼、村庄、扁舟、煤炭、市声、油菜田都能变成

  花腔

从采茶调到黄梅戏

然后到评弹

这喉咙要什么音有什么音

要什么调有什么调

当然，他也有嘶哑的时候

那是枯水季

当他调整好情绪

那喉咙发出的

是电闪雷鸣

是一种雄性，是宽博

是对着大海的长调

 

比喻总是蹩脚的

那就让这管墨

挥洒

在大地上作出春天的画图

在宣纸上让墨化开

变成横变成钩

变成稻谷和水鸟

不要残荷听雨

只要红杏枝头

要油纸伞的雨巷

和灰瓦马头墙的明艳

文字总是有遗憾的，

我想把手卷成一个喇叭口

想我的喉咙接通那条水

对着无尽的时间和历史

喊：

你从雪山走来

春潮是你的风采

 

中国陶瓷

在我们生活中充盈着诗意的 在我们文化中灿烂靓丽的

是你，中国陶瓷

在西方人眼里

你是惊奇

在西方人心中

你就是中国

有着东方神秘的中国

有着火与水与泥土

传奇的中国

是那么薄，你的质地

是那么厚，你的历史

你是中国的代言

五千年，从远古走到今天

 

在半坡村的村头

见过你的影子

在大汶口文化

有你的足迹

在河姆渡

祖先们用你喝茶

用你汲水

你，是来自大地的

——你的胎衣

就是大地

 

你是起自民间的

无论是黑土地

黄土地

还是红土地

无论是在河之南

还是江之北

在殷墟里有你

在秦陵里有你

在马王堆里有你

那时的你

已从小家碧玉

成了仪态万方的美女

有人说：你不是文字

但你

刻下了民族的记忆

 

有人说

你不是甲骨

不是青铜

但你的辉煌就是一种传奇

啊，中国陶瓷

舀一瓢水

抟一撮土

在我们祖先的手里

有了圆的

有了方的

本来是那么的柔软

可经历了火

经历了炼狱

这些土

有了骨头

啊

那土上有了炊烟的颜色

有了飞鸟的曲线

啊

这是天地的能量

这是日月的精华

蓝得耀眼

绿得深情

黄得富贵

那红呢，就叫中国红

就是一种喜庆

哦，中国陶瓷

 

我知道

在鉴真东渡的船上有你

在三宝七下西洋的船队里

有你

你陪伴着王昭君

塞外弹琴

你听过

文成公主的歌声

在你的记忆里

有秦皇汉武 唐宗宋祖

 

哦，中国陶瓷

你是一个民族的记忆

哦，中国陶瓷

你是五千年的孕育

陶瓷：china;   chaina陶瓷

陶瓷是一份记忆

陶瓷是一种情怀

在普通的乡下

在通都大邑

在祖母的桌前

在埋藏的地下

谁能说清你

我的陶瓷

中国的陶瓷

 

 

 

 

如此爱着这尘世（外一首） 

萧  萧

如果母亲没有生下我

会是多么遗憾

我将不能与这尘世相遇

爱上它所有词汇

给予的全部

 

而现在我幸运着

像一个单纯的钟摆

忘却疲倦，放弃杂念

精确地得到和失去

 

我还将不辞劳苦，继续爱

用剩下的黎明和黄昏

用一生沉重的过错与醒悟

用一个男人针尖般的感情

 

然后，再搭上

我已经耗费了四十年

还在不断缩短的这条命

 

我想埋得更深

我想埋得更深

你们看不见，黎明也看不见

我活在亮堂的人间

自由且满足

 

现在，我收拢目光，专注于

做该做的事，爱所爱的人

这一切真的很难

正在耗费我的生命，使我

加倍小心

 

 

 

 

邮包里的新年（组诗）

梦  野

贺卡

超越了翅膀  开怀大笑的地名

来不及做梦

就叩响

异国的家门

 

滚烫的名字里

蓝天与白云在相依

和风与阳光在絮语

名字和名字间

山与山在抚摸

河与河在沐浴

 

让山与河

以岁月的方式问候 名花贵草

跨出农历

给不同肤色 种族 语言的友人

深情点头

 

点头最多的

就是各族的儿女  穿不同的

  服饰

给大地增色

乡音攀上高枝

乡音和乡音融合

结出丰饶的果实

 

祝福声在叶尖上永久回荡

贺卡的体貌是地图

大名叫

祖国

 

年味

在秋天丰满的体形里

一颗颗粮食

跳下掌心

在岁月的最深处

酿造

 

这味道

在家族中走来

身穿民俗的花衣裳

让地域与地域牵手

迈着风情的步子

在庭院里  千娇百媚地表演

 

这味道

深入到血液里

嘘寒问暖

从上到下  从外到内

身体的每个部位

都有了醉意

 

其实这味道

跨越了时空

心无止境地牵念

一个邮包

就会拉到眼前

 

布鞋

母亲缝的黑条绒布鞋

黑与纹间  挤着贫穷

纹与纹间  缀满日月星辰

 

一双小布鞋

追赶着炊烟

我的乳名  在故乡的小路上

  飞奔

抖落晚归的

一个个黄昏

布鞋  接通岁月的小路

拴紧大地

和大地上的农时

春夏秋冬  就在乡亲的掌心

蓬勃地流转

 

以一双布鞋牵念

邮包还未打开  我就听到沾

  满黄尘的

故乡的足音

 

对联

红红的

用太阳的颜色写成  古籍里

就给乡亲的血液提速

 

不给你金  不给你银

年末岁尾

给一副对联

让你在春天的臂弯上悠扬

 

十四个字

翘望着门楣

唤出新年  唤出惊蛰  唤出

  清明

唤出鸟语花香

唤出大地渐绿的衣衫

 

十四个字

人顺家顺万事顺

财来福来平安来

 

 

 

 

一个冬天的蜕变 

慕  非

这个冬天

我的头发吹乱了

而那银杏树早已秃顶

我该庆幸!

 

我总是怕寒冷，躲在暖气的

  屋子

鸟儿们早已依依离开它们的

  家，拼命飞向赤道

青蛙和蛇们蜷缩成一团，没

  有火烤

我该庆幸!

 

我眼里流下一滴泪，任北风吹

那许多河湖却已经干涸

我该庆幸!

 

我给妈妈写信，诉说这个冬

  天的奇冷

但没有人聆听，一群

流浪汉在呻吟，他们怕冷

我在庆幸，我简直真可恨!

 

是为了来年的生命，树们已

  繁华落尽

是为了种族的延续，虫兽们向

  自然低下头，悄悄地冬眠

是为了人类的高贵，河流甘愿

  牺牲它们流进海洋的荣誉

而我们为了炫耀是世界的主

  人，在暗暗庆幸

庆幸我们的双手，征服了自然

庆幸我们的智慧，超越了畜生

庆幸我们的情感，维系着宇

  宙的运行

也许，我们还应庆幸，庆幸

我们的同伴，像虫蚁一样在

  挣扎

我们说理所当然，——那是

  在显示人的多样性

 

我也不敢否认，我是在期盼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来得更快些!来得更猛烈些吧!

造物主为了满足我们的私心

还是为讨好我们，会不顾一

  切生灵的栖息

雪带给我们享受的完美，并

  覆盖它们的全体

这终竟是人类的庆幸!

 

这个冬天，其实是红色的，白雪

只是冲淡了许多生命的血，

  而己

 

第一场雪，请把我淹没

我的因吃食了无数生灵而富

  含营养的血液

一部分去滋润沙漠里骆驼刺

  的根

它们也许就要枯萎

一部分去喂洞穴里的蟋蟀和

  蟾蜍

但也许它们不愿沾染这腥味

一部分化作天空一道没有尽

  头的虹

给南飞的大雁指引方向，永

  不消褪

还有四分之一，就让滴在南极

染成一道天然的警戒线

它要禁止冰川继续融化，

  即使亚马孙河已经断流

 

我一下子剩了干枯的骨躯

挺立在北京，立在华盛顿，立

  在格陵兰

好一座凄美的丰碑!

那双我一度引以为荣的大眼

  睛，从此

看见好望角的船队，一艘接

  一艘过去，井然有序

看见撒哈拉的绿色静静在延伸

看见西伯利亚的牧羊犬尽兴

  奔跑的身影

也看见地中海的鱼群愉快地  游过苏伊士

进到红海里，进到印度洋去，

  休养生息

 

也许我将不再看到寒饥

不!——

因为那南极和北极的冰雪永

  远不化

这个地球还不太热，阳光还

  没有满地开放

因为像我一样，蚕食了太多

不属于我的食物

而今我化作尘泥，肥沃着土地

而今我的热血已经带去火种

 

请等待即将到来的春天新的

  希望

在零下摄氏度的冰岛上，正

  在萌发一颗热带雨林的芽

而那浇灌它的，是死海最咸

  的水

 

我已经不是我，一座冰雕终

  要消融

也不是一棵树，也不是一只鸟

也不是一座山，也不是一条河

也不是地球的主人，也不是

  宇宙的法则

我，已经是整个世界

在告别这个冬天，尽管雪还

  没有来

 

 

 

水仙花事(外二首) 

蔡克霖

花农送水仙奔赴远方

我想到了严寒

花农为水仙裹满温暖，只露

  出笑脸

我想到了流感

花农是送水仙去跳水基地训

  练的

我便想到舞者

自然是凌波仙子

上演水上芭蕾了

花农的乐我说不清

怀着春，反正没有愁怅

反正欢乐会一个接连—个

便像英特网上，那邮购幸

  福的

古祥的窗口

已经开通

我捋满了一碗清泉

敬给花农

是在水仙之乡

 

珠江路电子街

人类人脑的伸延

有如坚实的手臂

拥抱古老而年轻的都市

程序的智慧端口

在一块块视窗里闪烁

啊，不同的符号

激进的旋律

被一群群年轻的男女老板们

掌管，演奏电子琴的浪漫

蜂拥而至的人流

不停地讨论价值和辩论真理

以及领衔者的轶事

我常常光顾此地

从街这边走到街那边

从街那头走到街这头

每次都会感觉聪明好多

脚跟也生风似的

意象接踵而来

构思层出不穷

一生里也书写不完

 

遐思：在地铁入口处

这便是地下迷宫的入口处吗

 

我们将蚂蚁般涌入

在现代都市心脏里爬行

将有被吞噬的感觉

告别繁华，急速穿梭

到了带盖的廊口，才意识到

是胜利逃亡

 

已进入动感年代

这里仅是激情的一个触点

而我却开始计算

每人、每月、每年

可节省的时间

还会避开好多只好多只

巨幅广告的兽眼

 

而最忧虑的

是一直绷紧的心弦

偶尔方向迷失

该向西时却向东行

造成错乱

 

啊，聪慧的人类

喜欢游戏

地上玩够了

就玩到地下

说还要玩上星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