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短篇小说]……王玉清
(2012-08-02 16: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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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相 亲
王玉清
姐出嫁的这一年,我17岁。姐大我6岁,我又大我弟弟6岁。
我上面有两个哥哥,我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先后都跑掉了。“跑”的含义,这里人都晓得。按大人们的说法,这些都是命,就像女娃子命若浮萍,说漂走就随水漂走了。我与弟弟不肯“跑”,是我们的赖劲大。
我的赖劲其实不大。姐出嫁后,爸妈干活需要一个帮手,这年秋季,我就不再上学了。
我刚出书房门,适逢村里秋收大忙。大嘴桃子开始嘲笑我,说文清啊,你是复员了,还是转正了?我不开口,挑着一百多斤的稻把,稳稳当当地登上场坪,肩膀上的桑木扁担,两端一弯一弯地颠着,这架势像个地道的劳力了。
我的堂房小婶婶见我就夸:别看我们文清是个读书人,膀条子(膂力)还真硬(朗),呱呱叫的没得说!
大嘴桃子却说,古时候像这样的小老爹(小伙子),都娶上马马(老婆)了!
我不理睬他们,一担接一担地挑把登场,任凭扁担在我的肩膀上起伏着曲线,浑身像娶亲似的欢畅。
大嘴桃子永远阴阳怪气,永远讪笑别人:小烂屌,夯劲不小!扁担一头能挑一个大姑娘了!就怕“恨年穷”,受不住的话,发起小肠串气来,娶马马顾得这边,那头顾不了!
大嘴桃,作兴你这么腻味人?
我犟起性子,学着他腔调,反唇相讥:“大嘴桃子不服老,抱住瘪嘴娘儿们动不了,用嘴啃啃,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大娘子歪歪!——好哉!”我挑着稻把,把那挑把号子,打得比谁都响亮。我已悟出这种号子的含义:“歪歪”在俚语里就是指河蚌,隐喻女人重要的身体部件。那么,号子上句的意思是向女人恳求,下句是女人表示同意了。打号子原来就是这么自说自话,想象中自己在干那事儿!日屌鬼!难怪号子一打,男人浑身来劲!
初冬时分,姐省亲回来,腆着个大肚子,走起路来,双手如捧硕果,蛮有味道地捧着自己的肚子,一副娴静和悦的模样,碰到乡里乡亲,她逢一个打一个招呼。大家都夸姐,说姐白了,胖了,问姐什么时候足月,说姐夫家的茶饭滋养人。我弟弟摸着、拍着姐的大肚瓜,问我姐这,问我姐那。我也想去摸摸姐的大肚瓜,但是我突然感到了不自在,因为像我这个年纪,可以摸的那个人,早就不应该是我姐了。我隐约地晓得,姐的大肚瓜里是什么,是怎么钻进里面去的,我还试着进行分析,那是分多少次钻到里面去的。
姐省亲回去之后,爸妈的思想“活动”了,他们替我作了打算,准备说一门亲事,以便按住我勃起的野心。妈妈在背后,好像也听到别人说些“小犊子犯犟了,笼头套不住他了”之类的瞎话。记得曾经在背地里,我听到了妈妈和姐的闲谈,说起我早晨的生理现象。大意是说,我的“男子汉”动不动就顶起裤门了,气昂昂的那种样子,留心一下就能瞥见,看起来挂一个菜篮子,也挺得住……好像姐说我身子骨还嫩,还不该懂得花儿,还不到顶开花儿的时候。他们说的全是生活中的隐喻,弄得我似懂非懂的。
我也不懂我自己,但是我懂我的身体,它整天想要对谁说话。那时候,我晚上总是睡不好觉,有时需要搂紧被子,有时干脆就伏在被子上,胸膛贴着软软的棉被,睡起来才舒畅。我做过一个羞耻的梦,梦见我搂着一个女人睡下了,那女人用手抚摸着我的脑袋,抚摸着我的腰、我的背……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风灌进来,轻轻掀动着我的蚊帐,那迎风敞开的帐门,掸在我的身上,左右拂动,一下又一下,无语而温柔,可是我却惊骇万分:真是禽兽不如,梦中的这个女人,她怎么这么像我姐!
白天,我特别期望与女人一起干活、说话,这是犯什么毛病,我不知道,反正也没有听到谁说我是个花痴。庄子里有一个漂亮的媳妇,她有一双瞄人眼,看人时的眼神,像丢过来一个套扣子,我一见心里就打鼓唱小曲似的欢快。一有机会,我那掩饰不住疯狂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往她脸上溜,往她身上粘,仿佛她的身子是一张黏黏的蜘蛛网,我的视线是自投罗网的小虫子,甩来甩去,也抗不住那样滑溜溜、甜腻腻的缠绕。
……《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12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