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我们心花的万紫千红
闵凡利
漫天黄花
   
那天我去县城。县城在正北方,距我家四十多里。望着身边一闪而逝的景象,我明白城市也是我的一块庄稼地,就似我挚爱的文学。我有很多的种子要在那儿播种,有很多的汗水要在那儿挥洒.虽然我西装革履,外表上给人一种城里人的假象。其实,我依然是头顶高粱花子的农人,我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挥发着泥土的味道,味道是那样的深沉而幽长,醇厚而强烈。那时我骑着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走在2005年春日的路上,随着村路的坎坷,我的车儿一路欢唱,这条寂寞的路儿登时鲜活起来,满有内容。我发觉我似行驶在海上的一叶帆,随波涛的汹涌在领略着颠簸的快感。脚下的路绳子一样柔韧,一头系在我心上,一头被城市紧紧地攥在手里。城市那边一动,我的心就会莫名地慌起来,痛起来。
   
此时,道路两旁的麦苗正以奔放抒情的姿势展示她青春的蓬勃,嫩绿成这个季节里最赏心悦目的色彩。随着杨柳的摇摆,荡漾成这个季节的调皮和直率,成为这个日子里最温暖的底色,去湿润我由劳作而来的疲劳和辛苦。
   
脚下的路逐渐平坦下来,那平坦的感觉仿佛让我这个飘浮者从浩瀚无垠的汪洋里看到了岛屿,那种活下去的欣喜和激动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我知道,城市越来越近了。
   
猛地,我被眼前的一种黄色淹没了,那是铺天盖地的黄,黄得非常纯正。那是晚霞的颜色,里面有金子一样的光泽,光泽是那无孔不入的香,向我扑面打来,我趔趔趄趄,有了一点晕头转向,我努力地让自己清醒。我知道这是油菜花。两天时间,她便把原来的绿色全换成了金黄。说起来这两天在春日里很平常,一点特殊的内容也没有,可恰恰这两天,花儿一齐绽了,她用生命中金黄的颜色把自己盛开成一种极致的绚丽,成为这个季节里用花朵证明自己的庄稼,成为芬芳地活过,让这个季节无话可说的生命。也许油菜知道,春天是一个挑剔的季节,如果没有艳花,没有芬芳,活在这郁郁葱葱的日子里那是多么痛苦和尴尬啊!所以油菜就用生命的能量,把自己开成这个日子里的一片亮丽的云霞,来美丽我们的视线,就似我们的文学。
   
此时我似一条鱼,游进这浩浩荡荡的黄色海洋里,游进这烧刀子酒一样热烈的生命激情里,让那泼辣浪荡的花香拥着我。这时,我似怀春少女,千种风情万种娇媚荡在心头,那是一种全身在飞的感觉。
   
我知道自己该好好闻闻这香,好好看看这花。因为,花是这个季节和我心对心交流的唯一语言。我支好自行车,来到田头。用手把一株油菜拉至眼前,我被这一小株油菜的开放震撼了。这株油菜很瘦弱,几乎不经意呼出的一口气就可把她吹弯,但她却用小小的身躯撑起一蓬云霞,开得异常专注,疯狂。那种疯狂,是不要命的疯狂,是为了开放而不惜一切代价,今日开过明天就死而无憾的疯狂。我知道,这就是我的追求,就似我挚爱的小小说,这里有我的影子有我的魂。
   
望着一望无际的花,嗅着沁人心肺的香,我知道浩浩荡荡花香海洋里的芬芳都是这一株又一株油菜的开放汇集的。我仿佛看到自己,正伏案在陋室里,用秃笔描述每一株油菜的开放与芬芳,透过每一株油菜的不屈与斗志,描述每一个人的生存与顽强,每一篇作品的出现就似每一朵油菜花的绽放,在感动着你我,震撼着每一个善良敏感的心灵。这时,我脚下的土地便不安起来,接着便散发出一种黄色的香气,像这浓郁的油菜花香,弥漫开来,越来越烈,逐渐饱满了整个天地,整个天地中的人或物都被净化成了一种颜色———金黄的芬芳。
   
于是我明白了,这漫天开放的黄花就似茫茫奔波的人海。我骑上自行车,向城市奔去。我骑得飞快,快的原因,是我想尽快地进入城市,进入我的庄稼地,去做一株怒放的油菜花,开出自己的香。
 
亲亲我的杨柳风
   
有风在水样地渗我,似母亲的手妻子的目光那么充满暖意,滋润着我疲惫的雄心。我的雄心是翱翔九天的鹰,展翅千里,俯视无垠与广阔。那广阔是那样高远,吸引着我毕生的光芒。然而我明白,浩瀚的天空,竟容不下我一双飞翔的翅膀。我不知这是天空的悲哀,还是我的痛苦和忧伤?
   
只有驻足于我的田野,看田里麦苗幸福的欢乐。麦子在欢呼春日的美好,让她挣脱了冰刀和霜剑,挣脱了无奈和束缚。麦苗把憋了一个季节的力量春花般地绽放,绽放出满天的清香,绽放出遍野的葱翠。我听到田野里到处都是麦苗拔节的声响,那响声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这响声让我羡慕,让我激动,让我又一次挺直了自己的脊梁。
   
麦苗的欢乐其实在告诉我两个字:成长。成长是快乐的,成长是幸福的。虽然最终长成一株只有三尺的麦子,虽然她长成颗粒饱满的粮食,虽然她最终以一尾鱼的优美姿势游进人的口中,但那些不是她的忧伤。因为她是一株麦子。
   
是麦子就应该长成粮食。麦子在用自己给我诠释着活着的意义。人腹是她的另一块土地。虽然她在人腹里长不出子弹般粒粒饱满的粮食,但她却以自己的牺牲来茁壮人们的雄心和壮志,来诚实人们的智慧和善良,这是她的福———一株麦子的福。
   
有风水样地漫过我。我知道,这是三月的杨柳风,风的温存与缠绵让我周身生发出激情。望着麦子,我明白,我和他一样,也是田野里的一株麦子,只不过,我的田野在城市。我是城市的一株麦子。我知道,城市这块田野是贫瘠的,泥土里没有一点的油星。可这块土地却诱惑着我不停地疯长,长成饱满的粮食,去喂活那些口是心非的笑容和贪婪无厌的嘴巴。
   
这是我的错。一株在城市里面黄肌瘦麦子的错。
   
我就看着风,风里有着杨柳风的清香,那枝叶舒展时的鲜嫩和清新,这是春天的味道。春天的味道甘甜得让我心疼,让我眼里结满晶莹的果实———这是久违的季节。
   
我就望着麦子,又一次闭上眼,让晶莹的果实滚落在春日的沃野上,让她扎根,让她发芽。
   
我只有用嗅觉去抚摸春天,抚摸那梳我而过的风儿。我抚摸她的手,她的脸庞,她的发梢,她那二八女子一样驿动不安的心。她的心跳是那样急促,那样羞涩,那样温存,那样有力。
   
我不忍放下我的抚摸,我的抚摸在这个时候就成了我的神,她能救我,她能使我吉祥,她能使我早已风干的雄心渐渐湿润、苏醒,充满着涅后的生机和力量。
   
这是春日,这是我三月的杨柳风,望着麦苗,我低下了头,我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不如一株麦苗。这是我的罪,这是我的丑。我就望着风儿,风儿在向我微笑,甜甜的笑容春花一样开在了她的唇上。这是春天的唇,那么充满诱惑和骚动。我把自己腊肉一样的嘴儿伸向了她,我知道,她一定不会躲避我,她一定会给我热烈和豪放、欢乐和幸福———成长的幸福。 
  
胜利的桃花
   
当我发觉2010年的春日在某个早晨光临的时候,那时的桃花已经开了。桃花开得热热闹闹生机勃勃,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以一种傲视众生的王者之姿,站在那块属于她或贫瘠或丰腴的土地上,随杨柳风的婀娜妩媚,摇摆出不尽的妖娆和绚丽。
   
游在这郁郁葱葱桃花的海洋里,我有一种被什么击中的感觉。这感觉来得突然而真切,使我的羞辱和自愧波涛一样地汹涌,在我心中来来回回地拍打。我无法去让自己坚强,以示自己是从不低头的硬汉。这个时候,我的自卑就似桃花那轰轰烈烈的芬芳,一览无余地淹没了我,我的呐喊和奋争在这粉红色海洋里,变成了一种颜色一缕花香。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想急切地融入桃花,和她一起抒写生命的开放,让生命的美丽在这个时候达到极致的辉煌和壮观。我明白自己,从田野的庄稼地里钻出没来得及抖掉头上的高粱花子,没有擦掉脚上的泥巴,就赤足走进城市加入他们的歌唱。放在他们当中我的形象不伦不类,如同羊群里混入的一只马驹。我发觉周围的人们在以一种异样的眼光审视我,拷问我,他们的目光里燃着火苗,灼着我那敏感而又脆弱的心灵。我无法去回答他们,我知道我的解释微不足道,在他们的目光里只能换回鄙视和嘲讽,他们的高傲就似大公鸡的尾巴那样张狂而热烈,我无法面对但又必须接受,我明白这是我的疼和痛,这是我的苦和忧。
   
于是,白天我在城市里似一头套子里的牛勤恳而执着,在我的田里本本分分地耕作,
我的耕作使我的痛苦在那个时候似春日雨后的野草那样撒欢般疯长。因为我是人而不是牛,我有我的理想和追求,我有我的尊严和人格。可不停的劳作换得的只是一顿加上玉米面的草料。我不明白这个城市怎么了,对我为啥这样地吝惜,让我流成河的汗水只换回几滴小小的瘪豆,我不知道现在这个城市为何以一种病态的红润上演着健康,而所有的一切深沉而又明了,让我无法去追问。只有在日坠西山,我踩着夕阳余晖用蹒跚的脚步叩响我的田野,我才发觉,我是那样的势利和俗气。这个时候,我的土地展开她博大的怀抱拥着我,给我试涂着斑马花纹一样的道道伤痕,让它结疤,让它长成硬硬的茧。那个时候,我躺在田野那妻子一样敞开的温柔里,我才明白:在城市里劳作是我生命的一种开放,就似今日艳丽的桃花。
   
面对桃花,我才明白,融入这种灿烂其实并不是多么的艰难,桃花的美丽在于她超脱了世俗,以一种大真大诚向尘世献上她的纯和美,就似圣女一样脱光自己在朗朗的太阳下在众目睽睽下展示自己那无边无际的光华,在这样的时候,我明白了,痛苦的永远是我们。
   
我就想急切地和桃花站在一起,在桃花那如潮的绚丽中涤洗自己的躯体。我的身体满是尘埃,几千年来的欲望和忧伤盔甲一样穿戴在我那疲惫的心灵上,任怎样的捶打漂洗,洗去的只是表面可怜的一丝。那时我才在桃花跟前低下了头。我知道,在春天这样的季节里,胜利的永远是桃花。
 
责任编辑  
王  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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