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经意的转身间
林那北

　　面对已逝的历史，我常常是恍惚的，恍惚让我虚无，也让我胡思乱想。那些沉睡在过去岁月中的人与事，它们总会在某个瞬间突然醒转过来，带着伸手可触的体温和真切的气息，穿越时空，赫然嵌进眼前五颜六色的生活。这种空间与时间的迅速转换，总有着强烈的失重感，轻易就将人整个挟裹而去。于是我有时不免担心，怕原本就不够健硕的神经会被缠扰，以致错乱。
　　之前这类题材的小说我几乎没有涉及。为什么不写呢？理由没有想出来。因为曾编过一阵地方志，几年前又为央视一部历史人文电视系列片撰稿，于是对福州曾经的往事就有过较为深入的阅读与采访。无意间，那已经成为一份丰厚的财富，它们不时活跃于我脑中，血肉清晰，有棱有角。尽管如此，《风火墙》的故事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来源，人物与故事纯属虚构，但故事背景、地理空间却是真切确凿的。青铜剑、风火墙、老街古巷，这些储存有另一些生命密码的往日物体，在今天仍然对我们散发出神秘气息，并将我们的目光引诱而去。写小说的好处在于有时不妨暂时充当一下上帝：如果捏造一些人物扔到这种环境之中，他们将如何生活？
　　当然，许多时候，历史极其执拗，是我们的想象所无法跨越的障碍，这可能便是与写现实题材小说最大的不同之处。我只能重新搬出一些书籍作为修正自己故事流程的路标，以尽量避免把秦砖当成汉瓦之类的错误出现。我从未奢望因此成为历史学家，但那些人物，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合理的生存气息。将他们投入老街古巷的风火墙之间，犹如金鱼被抛入了某一个鱼池。演出开始了。在真与假、虚与实之间的盘旋真是一件快乐的事。说白了小说写作也是一种智力游戏，我们拿自己的想象力与表达力为武器，左冲右突，跌宕前行，搏杀的对手并不是别人，也不是具体的名利，而仅仅是自己的精神视野与知识储备。
　　毫无疑问，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疼痛与挣扎，掀开来看，不同的人会看到不同的图像。站在同一片天空下与同一块土地上回眸祖辈生活，当他们悲吟高笑、栩栩如生地款款走来时，写作者的内心总不免发出吱吱嘎嘎的震颤。福州偏于东南一隅，历史上似乎从未有挤进政治聚光灯下的荣幸，但这个被高低不等的山峰团团环抱的城市，两三千年来一次次宽厚温暖地成为那些从北方动荡之潮中侥幸逃生者的藏身之地，皇子后妃、王公贵胄以及无数的巨商鸿儒皆有。这些曾拥有锦衣玉食的人，背负着巨大名声与丰厚财富，一波波惊吓逃来，魂丢大半，战战兢兢又倔强不甘地躲进老街古巷之间悄然传宗接代，渐渐就演绎出属于这座城市独有的性情品质。我喜欢神秘，喜欢传奇，喜欢在不经意的转身间与某些潜伏于时光深处的往昔故事蓦然相逢。那一堵老墙，那一把古剑，那一些栉风沐雨的旧宅———在这些元素之间加入生命、加入爱情、加入几代人的奋争与渴望，将会出现怎样的生活图像呢？所以我写了《风火墙》。

责任编辑   张颐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