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会然小小说两篇
亲吻母亲
“六一”前夕,市电视台策划一个儿童节目,主题思想就是“六一,我的愿望我做主!”电视台目的是在了解小朋友愿望的基础上,尽可能满足孩子们小小的心愿。
摄制组驱车来到一个叫枣花的乡村小学,在学校老师的配合下,摄制组在全校学生中随机挑选了10位同学。
这10名同学来到摄影的房间,他们叽叽喳喳的,迫不及待地依次说出自己在六一节想实现的愿望,有的想要一个漂亮的书包,有的想要去市里的动物园看猴子……
这时,轮到最后一位了,是个小男生,满脸炭黑,他很害羞地躲在其他几位同学的背后,在同学们的簇拥下,他才蹑手蹑脚地来到摄像机前。问他六一想实现什么愿望时,他支支吾吾的,半天不肯出声。
摄制组的人很吃惊,他与前面那几个活泼可爱的小朋友迥然不同。由于是随机抽选的,摄制组担心他是……在摄制组人员多次提示下,这小家伙还是耷拉着小脑袋。摄制组正准备说换个小朋友的时候,他才石破天惊地大哭一声,说:我想亲吻妈妈!……
六一那天,摄制组来到枣花小学,有的小朋友得到了漂亮的书包,有的小朋友被接到城里去看动物了。由于最后那个小朋友亲吻妈妈的愿望比较特殊,摄制组决定对他的愿望进行跟踪拍摄。
在他的带领下,摄制组来到一个偏僻的村庄。村人很好奇,纷纷跟随摄制组来到一个破落的房屋前。这幢房屋残垣断壁,屋脊漆黑,可能是闹过火灾。在支离破碎的砖瓦间,几根横梁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房间。
在村里人的介绍下,摄制组才知道,三年前,这家人由于电路老化夜晚着火,父亲不幸遇难。母亲也大面积受伤,特别是脸部。为了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的脸,这位母亲整天用一块黑纱裹住自己。孩子已是整整三年没有看到过母亲的真面目了。
这位母亲知道了摄制组采访目的后,还是热情地请他们进屋,但对于儿子这个愿望,她很难为情,除了乡下人的羞涩,她担心孩子知道自己的真实模样后会看不起这个丑八怪母亲。
在摄制组和村人的劝说下,母亲最后勉强答应。
母亲小心翼翼地揭下覆盖在脸上的黑纱,全身战栗地凝视着儿子。一束斜阳从窗口照入,此时摄像头前的母亲脸部斑驳、凹凸、墨黑、畸形,鼻子更是严重错位,像一块炭饼贴在脸上。摄制组惊诧,村人也发出了一阵唏嘘声。
母亲读懂了大伙惊恐的眼神,正当她准备用黑纱再次遮掩的刹那,儿子从地上高高跃起,跳进母亲的怀里,迅速地用小小嘴唇紧紧地贴住母亲漆黑的脸颊。母亲手中的黑纱随风飘落……
母亲流泪了,儿子流泪了,摄制组的同志和村里人流泪了。据说片子在电视台播放后,很多观众也都流泪了。
从这以后,这位母亲素面朝天,在儿子面前再也不遮掩了。她似乎明白:在孩子的心目中,母亲永远都是他心田里绽放的最纯洁的百合花,不管她是漂亮的,还是丑陋的!
对面的灯光
那年,他正读高三,复习进入高考前的白热化阶段,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应考的激情却荡然无存。
难道真的是班上唯一的竞争对手刚转学回老家的缘故吗?
父亲看到他这个样子,忧心忡忡。在这个节骨眼上,父亲怎么忍心看儿子如此崩溃?一向奋发苦读的儿子难道真的无法度过高考这一劫?父亲也很早就知道,他这个人一旦缺少学习的竞争对手,学习是没有激情的,就像没有和风吹过的湖面,泛不起任何涟漪。
在他还很幼稚的心目中,战胜对手的欲望才是他挑灯苦读的唯一理由。
那天,父亲兴致勃勃地对他说,他们对面那栋废旧的大楼里刚住进来一个女孩,听说也是今年参加高考,她以前在外地借读,现在回来准备参加高考了。父亲还说,她现在在市区另外那所中学就读,听说她以前学习也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今年的高考目标和你一样,是复旦。
听父亲这样一说,他疲软的心绪犹如寒冬过后的劲草,东风一吹就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不过,一脸憔悴的父亲也忧伤地告诉他:“孩子,真对不起,临近你高考了,单位却安排我上夜班。”
以前,每天晚上学习累了的时候,他总习惯抬头凝视窗外,可窗外迎接他的只是一片漆黑,他的思绪也如夕阳下的归鸟,倦怠扑面而来。现在的每天晚上,对面的灯光透过窗帘,笔直地朝他射来,是一种柔和的灯光,更是一种无声的挑战。不管有多疲倦,只要对面的灯光不熄,他都会重新坐下来,继续拿起书本。
每天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灯光,他不停地猜想她的模样,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但对面的窗户始终是紧闭,回答他的依然是直射过来的灯光,厚重的窗帘阻断了他一切窥视的欲望。
或许是上夜班的缘故吧。每天父亲回来后总是哈欠连连,但在布满血丝的双眼深处,总透出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父亲也似乎比他更关切她,时不时给他谈起对面她读书的情况。父亲说她很刻苦,每天晚上要到深夜12点才休息,每天早上5点半就会起来看书。当然这个他比父亲更清楚,对面的灯光的确都是每天12点准时熄灭,清晨5点半准时亮起来,天天都是如此,周末也不例外。
夏天是短暂的,炎热也总会过去,在炎热的夏季里,他终于趟过了高考这条人生的大河。可他对她的关切却有如酷夏的热情。他毅然决定在考完之后,一定要见见这个对手的庐山真面目。
他选择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爬上这栋期待已久的大楼。他站在她的房间门口,霎时,一个熟悉的,伴随过他18年的酣睡声,从门缝窗缝里传来,像闷雷般颤响。不知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眼里下起了夏季才有的滂沱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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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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