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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大地震,那些刻骨铭心的生命[报告文学](2)

(2008-09-27 11:2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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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文化

  5.并不是势均力敌者的角力,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具有生命和精神尊严的人类,在那一刻,完全丧失了自己作为地球高等生物的优越感。
  猝变的大自然,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信赖地依偎在它怀抱中的北川县城和它的人民,展开了一场真正的屠戳。
  震后的北川,呈现出来的,是原子弹爆破中心点才可能具有的景象,是极具想象力的灾难片也不可能复制出来的场景。
  王洪发定了定神,想站起来,却发现腿是软的。
  在他附近,还有十几个被震倒在地的人,大家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彼此只看得到眼睛眨动。环顾四周,许多建筑瞬间变成了一堆堆废墟,北川县中心医院大楼全部垮塌,地税局大楼被平推20米远后倾覆,路口也被巨石砸断。
  王洪发的第一反应是“糟了”,很想到民政局看一看,但前面的道路已被堵死。他退回县政府大楼,发现这座大楼也已倒塌。
  救了王洪发一命的是那支系着同学情意的香烟。如果没有那支烟,他将提前走进北川县民政局的大楼。
  这座大楼,迅速被滑坡而下的土石深埋在距地表十几米深的地方。其时,在办公室,北川县民政局的三个副局长正凑在一起,准备研究一件事……
  除了当局长的王洪发外,北川县民政局的领导班子,全军覆没了。
  北川县城所在的曲山镇,西面的王家岩山,面对的是北川的老城区。东面的景家山,面对的是新城区。
  因为两山合围,平坦的坝子狭小,仅仅有一公里左右宽,所以北川很多的房子依山而建,房子的后墙直抵山根,有的还要炸掉一点山体,才能有足够的容身之地。
  地震一开始,原本绿树掩映的王家岩半边山体迅速坠落,在它脚下,依山建造的房子被迅速落下的土石推着向前冲出,前面的房子被一排排推倒,一直到河岸边,房子倒下的情景如同一排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
  顺着王家岩的山脚方向,依次排开的是县医院、民政局、邮电局、卫生局、幼儿园、法院、司法局、曲山派出所、教育局、地税局、新华书店、百货公司……
  这是北川县城的心脏地带,也是商店林立,人口最为稠密的地方。最里面的县医院、民政局被王家岩垮塌的山体推动,连绵下来,依次把回龙街上的房子一座接一座地推倒、掩埋。
  房屋坍塌和山体垮塌本来就带来了街道的改变,很多原来四通八达的街道都变成了废墟或者死巷,所有房子的位移更给之后的救援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后来者不得不依据废墟上散落的文件判断,这原来是哪个单位的房子。判断曲山幼儿园的位置,只能依据画在墙上的一幅儿童画和一个破损不堪的滑梯。
  县医院大楼里面,加上退休的,共有300多名医护人员。130多张床位,病人和看护的家属200来人,当时整个大楼里面有500多人。
  正在交接班的医生跑出来只有3个。看病的,只有在接近大门的门诊大厅中的20人左右逃出。
  县医院几乎无人生还的事实,造成了北川最初救援时医护人员和药品的绝对匮乏。
  后来,抗震救灾的英模报告团组成时,因为没有位于重灾区北川县医院的人,一些记者甚至觉得选拔得有些不公。得知真相后,记者鼻子酸了———
  北川县医院,一个县级医院,几乎没有人可以入选。全体医护人员,皆与山同在了。
  最靠近河岸的房子,后面有冲下来的房子作为巨大的推力,前面是陡峭的湔江河槽,只好空翻倒进湔江的河道中,使河槽原本90度的直立陡坡,变成了缓坡。
  一座原本建筑在河边的房子,被连震带推,彻底粉碎性倒塌。但是,它的房顶部分,被从距房顶半米处,狠狠削掉。
  那个从地下释放出来的魔鬼,似乎要玩味自己给人类带来的灾难,它竟然把那半截削掉的房顶,翻了个身,面朝青天,重新摆放在那座几层楼高的废墟上。
  站在这个被翻了身的屋顶,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天花板上,可以细致地分辨出整幢楼房的居室大小和格局分布,还可以看出各个居室的灯具位置,甚至,能够看出原来的主人家里的经济状况———经济状态略差的,还用着白炽灯,用上了松下吸顶灯的,显然富裕一些。
  北川的农贸市场,也是最为惨痛的地方,它被从上面平移过来的一座楼房当头压个正着,按平时的经营者和客流计算,那里面能有四五百人……
  全没有了。
  通往农贸市场的路上,沿途到处倒卧着女人的尸体。正是午休后,妇女们要逛菜市场,买菜,准备晚上的饭。她们有的逃过了自家房屋的倒塌,却没有躲过地震时房屋被甩飞的水泥块和砖头。
  县城西面的王家岩,从300多米高空垮塌,200多万方土石倾泻而下,覆盖了80%的老城区,城区东面的景家山3公里多宽的陡岩上,垮塌下300多万立方米的巨石,砸向学校、机关、街道和居民区,50%的新城区,不见了。
  蒋敏的舅舅小吴老师,地震后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他冲过北川县财政局,只差一步,财政局的大楼就在他身后因泥石流的冲击而轰然倒塌。
  居民住房在垮,政府办公大楼在塌,四周的山没有一个不在坍塌,好不容易躲过房子上的砖头水泥块的人,又猝不及防地被山上崩下的来的石头,哪怕是一块拳头大的小小石头,迎面打死;地下一个个可怕的口子在开裂……
  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身处其中,人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还能往哪儿跑?
  小吴老师泄气了,他找个地方坐下:管他的!我是跑不动,也懒得跑了!要埋就埋!
  要进入县城,首先要经一个三岔路口。依山而建的公路红绿灯下,一辆警车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块袭击,交警的帽子,散在大如卡车的石块旁。
  一个交警的帽子里面写着主人的名字:杜文君。
  这可能是个女警察的名字,因为在名字旁边,还用简单的笔触,画了一张笑脸。这样细腻的做法,一般只有女人才具有。
  被砸扁的车依次排在原来公路的位置上———那一瞬间,车辆正在排队等红绿灯,交警在红绿灯下维持秩序。
  正对着这个红绿灯,是一座小桥。一辆桑塔纳当时正行驶在桥上。大难突来,桑塔纳随着被震碎的桥身,直坠河底。
  满街都是被砸得身首异处的车辆。
  在北川城外,一辆面包车被掀得底朝天,巨石已不知去向,估计已直奔下面河谷的村庄而去。一块巨石的尖角刺中一辆大巴的车头,当旁观者还猜测车辆可能受损不大时,发现所有车窗玻璃都已荡然无存,只余下车旁一片蓝绿色的细小颗粒,让人们想象大巴突然遭受撞击的巨大力量。
  巨石下,平时看上去光鲜牢固的汽车,像一个鸡蛋一样,完全不堪一击。
  一辆汽车前机器盖变形,在地震波和石头掀起的气浪中,以难以想象的难度,直接爬到了树上。
  另一辆汽车像是被石头扑下来砸个正着,模样很像饮料喝空后又被人铆足力气狠狠跺上一脚的易拉罐,无助地瘫在街面上,汽车最厚的地方,超不过20厘米。人们只能从汽车铁皮上还带着的绿色推断,这是辆出租汽车。
  但最为惨痛的,是一辆似乎正行驶在北川街头的金色小车。地震几乎成了这辆小车的破拆工具,车子的部件散落于方圆几十米的地方,后半截完全不见了,方向盘严重变形,车钥匙断在钥匙孔里,前保险杠飞在一块巨石边,挡把孤独地躺在5米外的街面上,一只崭新的车轮,自己向后滚出去10米开外———同行的驾驶员说,单从车胎的纹路看,这是辆新车,跑了怕还不到5000公里。
  车边找不到驾驶员。四处寻找,从几米外的巨石下,看到了一只鲜血已经凝固的手。
  车钥匙都插在钥匙孔中。事发突然,司机们来不及拔下钥匙,锁上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算个财产的车辆。
  大难临头,逃命要紧。
  并不是势均力敌者的角力,完全是单方面的屠杀。具有生命和精神尊严的人类,在那一刻,完全丧失了自己作为地球高等生物的优越感。
  人,在大自然面前,太渺小了。
  
  6.大自然造就了北川,大自然又在一瞬间毁灭了北川。宜人的北川,顷刻之间,已成废墟和瓦砾。
  在大地停止抖动之前,北川的救援行动就已经开始。
  尽管事后有多种说法,但从现场资料和各种可能性分析,第一批救援者,是武警四川总队绵阳支队北川中队的武警战士。
  会议将于2∶30开始。包括副指导员贾达国在内的15名武警战士,已经在县礼堂坐好,表彰大会即将开始。
  与会的300多人中,有200多人是准备上台表演节目的中小学生。
  王发明是武警绵阳市支队北川中队战士,他准备用家用摄像机拍摄表彰大会。这个战士把机器架在桌子上面,发现水瓶有轻微的晃动。
  正好当时有一辆重型货车从外面经过,一刹那,王发明想到了地震这个词,但又极快地把这个念头驱开了。
  几秒钟后,大地从轻微晃动变成剧烈抖动。
  贾达国的感觉是,地震发生的时候,它是由室外向室内波动,在室外地震的同时,外边已经有人叫地震了。当时里面听不见,后来,里面也有人喊出地震,群众就开始向外撤离。正在向外撤离的瞬间,两三秒之内,礼堂里边开始抖动,外面房屋开始噼里啪啦倒塌和山体崩塌的声音传出来了。
  贾达国向老百姓和部队喊:“趴下,不要动!”
  带着两个班学生来参加大会的北川中学教师刘宁也冲孩子们喊:“趴到椅子下!”部分学生钻进了有坚固铁架子支撑的椅子下面,礼堂顶上的碎石和砖块开始砸在椅子面上。
  这个瞬间几乎没人能听见。因为周围全是礼堂自身腾起的、及外面房屋倒塌后的烟雾,全是房屋倒塌的声音和学生、人群的喊叫声,贾达国在叫部队趴下的同时,自己也蹲下了,双手抱着头。
  房屋倒塌的声音持续了四五十秒钟。第一次地震结束的时候,人群才开始涌动,在向外涌动的时候,当时是无序的,有一部分人摔倒了,有一部分人慌不择路,踩着倒下的人身体往外挣扎。
  贾达国和部队战士开始维护秩序,然后把地上摔倒的拉起来。有的战士甚至在出门的时候两手抱着两个小学生冲出大门去,然后就把里面能够转移的人员转移到外面,然后就放下手中的孩子,迅速返回来抢救礼堂里被埋的人。
  如果没有这群有组织有纪律,又有体力的小伙子们,礼堂中将是另外一种情景,因为,在场的孩子们已经被吓傻了。
  好在,这个礼堂只是局部坍塌,它保住了北川震后救援的第一批有生力量。
  王发明被地震摔在门口,抓起了机器,又继续拍摄。
  经过40多分钟的持续救援,县委礼堂内的300多名群众和孩子全部营救到礼堂外的空地上,没有人在礼堂中遇难。此时,礼堂外的另一个家用摄像机也记录下了贾达国他们救人的画面。
  拍摄这组县委礼堂外救援画面的,是北川县曲山镇大水村党支部书记唐祖华。大地震发生后,这个退伍军人用在县委礼堂外捡到的摄像机,记录下了地震之初北川宝贵的救援画面。
  画面虽然不太清晰,但是,可以看清楚的,是穿着武警服装的战士们疯狂地来回从礼堂里往外背人拖人,四周烟尘迷漫,妇女和孩子们抱成一团,凄惨地大声号哭。
  所有参与救人的,都是劈着嗓子喊的———急啊!
  之后,又一群有组织冲上来的,是北川县公安局的警察。县公安局大楼紧邻着曲山小学,二三十名刚从自己办公楼下爬出来的警察,就近冲上了曲山小学的废墟,完全是不要命地搬着钢筋和破碎的水泥垛子。
  贾达国的中队中,除跟他来到县委礼堂的,中队营房留守15名战士,另外还有3名战士正在北川县看守所值班。
  贾达国派人回到中队,回来报告的结果让他喜出望外:中队战士都及时在营房倒塌前冲出来了。在北川县看守所值班的战士,在25名犯罪嫌疑人中,除看守所倒塌造成的死亡者外,救出了17人,几个战士拎着枪支和木棍,把这些犯罪嫌疑人押了出来。
  事后,贾达国回想,在可怕的大地震,在重灾区北川,中队33个干部战士死里逃生,却又出入险境,在大震和余震中来回救人,又冒着塌方和泥石流下到几个乡镇。到最后,33人一个不少,没有人身负重伤,还救了很多人,真是一个不可复制的奇迹———震后,贾达国回过一次营房,发现中队的二层小楼,一层全然不见,二层已成废墟。
  在震后的北川,没有人员伤亡的单位寥寥无几。
  幸存者,没有一个词能更为准确地表示,那些从地震之时的北川侥幸得生的人们。
  县财政局73人,34人幸存;
  地税局68人,29人幸存;
  北川县法院,43人中仅幸存16人;
  县教育局机关57人,幸存24人;
  民政局,25名职工,幸存9人,遇难16人。遇难家属达50多人。
  武装部正在进行民兵训练,200多人,只跑出来40多个。
  北川县公安局,20位民警遇难,40位民警失去53位亲人,其中8位民警失去配偶,2位民警失去父母,11位民警失去母亲,幸存的民警中,几乎没有一个是家庭完整的。
  曲山派出所8名干警,全部失踪……
  北川新城区的禹龙干道,两边装饰着羌族的羊头图腾画案,当时县政府共投入1000多万打造这条羌族风情街。
  在那条干道的尽头,是茅坝中学,现在又叫北川中学新区。它被汽车般大小的巨石完全覆盖,只有一杆五星红旗和它的基座,但已经被巨石砸歪。这个地方原有一长排教学楼,顺着山脚而建,里面有300多个孩子。只有当时在露天上体育课的20多个孩子,一看势头不对,逃得活命。
  北川有60万吨的水泥厂,电厂,一年税收4000多万,现在只剩下一堆水泥渣。
  北川县城内的道路,均被巨大的扭力像掰饼干一样一块块地掰碎。县城主干道中间画出的双黄线,原本并列的一条线与另一条线,中间相差一米有余,张着骇人的大口子。连接龙尾公园与新城区的吊桥,原本是县城一景,现在,有相当弹性的吊桥一头竟被抬升得离地3米有余。废墟不是成堆,而是成片,几乎覆盖了城里所有的道路。
  北川的交通水平,顷刻间倒退了50年。
  外界通往县城的公路,北川县城的自来水厂、发电厂、煤气站、学校、医院、国税局、长途汽车站、农贸市场……毁了。一切都被毁了,而且,完全不具备修复的可能。
  北川县城常住人口2.2万,加上流动人口约3万,于地震当日逃脱的只有4000多人。
  5月19日,民政部国家减灾中心组建技术工作组,利用小型无人驾驶飞机对北川进行了航拍,高清晰航拍照片与视频影像显示,北川县城南部地区建筑物,约有建筑面积11万多平方米,其中直观倒塌面积约9万平方米,倒塌率占75%以上。
  整个县城,已经找不出一间可以居住的房间。
  贾达国他们奉命向北川所属乡镇挺进,支援乡镇的救灾。他们手脚并用,爬过泥石流,看到了北川一个个乡镇的惨景:
  漩坪乡,已经被大水淹没,乡政府所在地已成泽国。人们在震后几天才会熟知造成乡政府沉入水底的元凶唐家山,和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堰塞湖。
  禹里乡:房屋百分之百受损。由于道路不通,乡里的伤员没有药,乡亲们不得不看着自己的亲人活活疼死。
  小坝……
  片口……
  大自然造就了北川,大自然又在一瞬间毁灭了北川。
  宜人的北川,顷刻之间,已成废墟和瓦砾。
  
  7.如果说汶川县的地震相当于在地下10千米处引爆了原子弹,那么北川县的地震,就相当于在北川居民的脚下,直接引爆了原子弹!
  新华社四川分社的一位领导,地震发生的次日,在组织部门看到了一份灾情速报。
  上面罗列的,是各地刚刚上报的地震死亡人数,因为时间紧迫,只是一个估计数字。
  看到了青川、什邡、都江堰等地预估几百人的死亡人数后,这位领导瞄到了北川。
  上面写着:北川,估计死亡3000到5000人。
  他心头一凛,怎么,北川?
  地震后,通信中断,无法联系下属单位,武警四川总队绵阳支队的领导,各自分工去下属各中队了解情况,好不容易到达北川的领导,被北川的惨景惊呆了:这,这是北川?
  当时,地震的震中已经确定为汶川的映秀镇附近,可在估计的死亡数字中,北川却是最为严重的。
  当时的北川,通信全无,道路不通。所有的灾情,全都显示在这一行简单的数字中。
  新华社领导马上下令,立即将前往汶川方面报道的记者,调整一部分前往北川。
  事实证明,汶川映秀镇附近确为震中,但是,北川无疑是本次大地震中,最为惨烈的灾区。
  多次前往国外进行地震和海啸等灾区救援的中国国际救援队队员,在本次地震中辗转了几个重灾区后,也同意以上观点。
  北川。最惨的灾区就是北川。
  其实,真正权威的答案,来自地球本身的构造。
  这个无言的应答者,用它的结构和力量,通过地质专家的解答,让我们明白了这一切。
  物理学中的材料力学解释,材料发生形变时内部产生大小相等但方向相反的反作用力抵抗外力,定义单位面积上的这种反作用力为应力。
  应力也可以放在地质结构上。地质专家们告诉我们,根据历史地震目录,这条断层上的上一次应力释放是在1657年4月21日,为一次6.2级的中强震。三个半世纪以来,青藏高原每年以数厘米的速率继续向东推挤,四川盆地仍然坚守不动,在两大块体交接的龙门山断层上,岩体间已积累了强大的应力,如同一个超级巨大的弹药库,只等一颗火星,它的火暴脾气便轰然爆发。
  资深的专家们,用时间和场景,还原了汶川地震时地下巨变的一刻:
  5月12日14点28分2秒,东经103.27度,北纬31.08度,距汶川县城58千米,距成都市75千米的映秀镇附近,地下10千米左右的岩体终于不堪几百年来扭曲产生的重负,发生突然的断裂和错动,汶川特大地震的导火索被点燃!
  2秒后,破裂激发的地震波到达地表,震中上方映秀镇的人们开始感觉突然的抬升,房屋开始摇晃,玻璃窗开始破裂。反应快的人们开始冲出房屋逃生,但能逃生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在他们感受到晃动之后不到1秒,也就是震后3秒,破裂沿着断层冲出地面,大地开始剧烈摇晃,疯狂地撕扯所有的建筑。霎时间,房屋坍塌,山体抖落,砖块和滚滚巨石将无数生灵掩埋。这仅仅是大灾难的开始……
  地下岩石的错动在周围岩体上积聚了强大的应力,导致了后续的破裂,并由此以每秒3千米左右的速度传播开来。由于种种原因,震中西南的岩体破裂程度较轻,但在震中东北的岩体却承受不住,一发不可阻挡地破裂开来。
  震后15秒,随着地震波的传播,汶川县城、茂县县城、都江堰甚至成都开始有震感。而安县、江油、北川等地,地震波还未抵达,当地人仍过着和往常一样平静的生活……
  约25秒后,北川等地开始有震感。此时破裂还未抵达,它们在震中东北遭遇阻挡,停滞了一会,甚至返回震中并企图向西南发展,但没能成功。经过一段时间来回倒腾,到震后45秒,形成长约120千米的破裂区域。几百年来当地板块运动积累的大部分能量在短短30秒时间内倾泻在这个区域,给这个区域附近的汶川、茂县、都江堰、绵竹造成严重破坏。
  噩梦并未就此结束。有感之后不到20秒,破裂抵达北川,在县城地下又进行了一次集中释放,主要区域近100千米。这次事件直接导致惨剧在北川县上演。
  根据专家分析,两个主要因素使得北川面临比极震区更强的破坏:
  首先,地震波的多普勒效应使破裂一开始释放的能量,集中冲击位于破裂传播方向上的北川县。
  估算一下:北川位于震中东北150千米处,最先到达的纵波速度为每秒6千米,破裂速度为每秒3千米,发震后约25秒,地震波到达北川;发震后50秒,破裂前锋到达北川。
  也就是说,发震后50秒内产生的地震波,仅用25秒就在北川释放出来,能量密度为不考虑多普勒效应时的2倍!
  其次,这次破裂的地表出露,几乎直接经过了北川县城;而破裂出露的区域,又正是破坏最为剧烈的区域。如果说汶川县的地震相当于在地下10千米处引爆了原子弹,那么北川县的地震,就相当于在北川居民的脚下,直接引爆了原子弹!
  而且,原本处在两大地质板块的交汇处,交错和抬升,使得北川的地质状况向来比较破碎。本来就不结实的地质状况,让原本遭受了强有力震波的北川,又在迎接地震的同时,直接在县城所在地曲山镇,遇到了山体垮塌引起的滑坡和泥石流。
  几害迭加,北川痛上加痛。
  1976年7月28日的唐山大地震,是400多年世界地震史上最悲惨的一页,相当于400枚广岛原子弹在距地面16公里的地壳中猛烈爆炸,强烈摇撼中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顷刻被夷为平地,24万人死亡,16万人重伤……
  汶川大地震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5月18日,国家地震局根据国际惯例和相关数据,修正了发生在汶川大地震的震级———中心地区为8.0级。
  地震级别上升一级,它所释放的能量不是1倍,也不是10倍,而是翻32倍。因为震级增加一级,一个8级地震释出的能量差不多等于32个7级地震能量的总和。增加0.1个等级,能量扩大1.40倍以上。
  汶川8.0级大地震,比7.8级的唐山大地震,增加0.2个等级,则意味能量差不多扩大4倍以上。
  4倍于唐山大地震的能量,又相当于多少原子弹?
  如果你能述说,北川,请你告诉我们,大地痉挛那一时刻,你,有多么的疼痛!
  
  8.虽然舅舅已经报了凶讯,但蒋敏和丈夫不信,或者说,根本不愿相信。
  蒋敏,嫁到彭州的北川女儿,在5月12日,焦急地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电话总是不通。
  妈妈,女儿,你们怎么样了啊?
  这一夜大雨,她和衣躺在避震的地方,一夜难眠。
  第二天,5月13日,从北川县城逃出来的街坊王阿姨,在彭州见到了蒋敏。
  她向蒋敏形容了北川的惨状,但她带给了蒋敏一个好消息:蒋敏妈妈的房子没有垮,妈妈和女儿很有可能已经逃出来了。
  听到这话,蒋敏心里略微好受一点,但没有亲人的确切消息,她又不能在救灾时脱离工作岗位,她简直是在熬了。
  下午,舅舅小吴老师的电话打来了。
  他劈头就说:“妈的房子垮了,大姐、睿睿都死了!这么大的事,你还不回去看看?”
  舅舅嘴里的妈,是蒋敏的外婆,大姐自然是蒋敏的母亲,睿睿,是蒋敏最宝贝的女儿。
  不可能!
  蒋敏心里就是一句话,这不可能!王阿姨上午还说过,她们的房子好好的!
  外婆和奶奶都是老人,她们平时腿脚就不好,远的地方去不成,只能在房间里走动走动。老人的娱乐就是看戏听戏,除了她们熟悉的川剧,京剧、越剧、黄梅戏,什么好听老人听什么。
  再有就是择择菜,帮助做一些简单的家务。
  即使北川也遇到地震,家里的房子也就是抖一抖,哪里会倒?什么样的灾难,能威胁到奶奶和外婆这样安度晚年的老人?又有什么样的灾难,能降临到自己像粉团似的,香喷喷嫩生生的小女儿身上?
  孩子除了认识妈妈,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地震啊!
  12日上午,妈妈出门买菜,外婆看着女儿,祖孙俩一同给蒋敏打了个电话。
  两岁的女儿,抱着话筒,甜甜地叫:“妈妈,我想你!”
  蒋敏也想女儿啊!
  5月11日,是星期天。自春节后,蒋敏就没有回过北川的家,她太忙了。她事先做好计划,准备在11日那天回到北川,去看望自己的家人。
 临到周日,局里通知,要求全体干警周日在岗。蒋敏的回家计划,只能推迟到17日。
  外婆接过电话:“敏儿,你好久才能回来?”
  春节后,她把妈妈和女儿接到彭州住了一个月,那时,蒋敏度过了一生最难忘最幸福的日子。
  妈妈每天在蒋敏进门后开始炒菜,她进门之前,所有的冷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女儿一见蒋敏回来就往客厅跑,绕着桌子和蒋敏捉迷藏,蒋敏就假装在后面追,边跑边喊:“妈妈追不上了,追不上……”
  28岁、腿脚灵便的蒋敏怎么可能追不上两岁的女儿?她是像任何一个母亲一样,享受着母女相戏的乐趣!
  这一游戏直到把女儿追进厨房才告中止。女儿咯咯笑着,无路可跑,跑进厨房,抱住蒋敏妈妈的腿。
  正炒着菜或正端着热菜的妈妈,会嗔怪蒋敏:“看烫到孩子!”
  蒋敏会在这时将女儿抱起,为女儿洗净小手,准备吃饭。
  回头想想,这是多么平凡的幸福!
  蒋敏也想过,把妈妈她们接到彭州。但是,母亲在彭州,完全脱离了原来北川的生活环境,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朋友,出门一个人也不认识,只能闷在家里和孩子玩。
  对于原来一上街就有无数人招呼的母亲来说,来到彭州居住,等于把她连根拔起。蒋敏心里明白,妈妈跟着自己在彭州住,自己是幸福的,女儿是快乐的,而母亲是孤独的。
  蒋敏不能只为自己着想。因此,她只有选择先把妈妈和孩子送回北川。
  文弱的蒋敏毕业于四川省警校。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刚到学校时,十分郁郁寡欢。
  没有朋友,又要学习和训练,课程量和训练量都很大,警校还与其他学校不同,平时不允许学员们出校门。
  这一局面,直到在学校中交到了几个好朋友,才中止。
  在学校里最怕的就是训练,特别是训练中的倒功,是蒋敏和其他女孩子最怵的科目。这是一套专练倒地的功夫,是倒地时自我保护避免摔伤,增强自我保护能力的方法,就是以各种姿态倒地,而不受伤的方法,包括前倒、侧倒、后倒等。
  作为警察,这是一套必学必会的功夫。
  可所有的女孩子都不敢把自己的身体往硬硬的地上硬拍下去。老师有办法,先练前倒,这是一个在倒功中相对容易的动作。他让每一个女生面前都蹲一个男生,男生的作用,是抱女孩子们的腿,被有力的男生们一抱腿,女孩子们自然会往前倒去。
  毕业后,蒋敏回到了北川,工作单位是北川县擂鼓镇派出所。
  那是一个给蒋敏多少温暖和快乐的集体!蒋敏和丈夫早早就登记结婚了,可是因为工作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办婚礼———那时,蒋敏正忙着进行二代身份证的户籍采集工作。
  蒋敏有些撒娇地面对领导和同事:“我这辈子就结一次婚,你们还不给我假?”
  领导和同事们体谅她,说,“你就出个人就成了,剩下的事,我们干。”
  同事们开着车,挨家替蒋敏送请柬,送喜糖。
  现在,这些亲如兄弟的领导和同事,都联系不到了。
  蒋敏给丈夫打电话,要求丈夫必须抽时间去北川,探望妈妈和女儿。
  虽然舅舅已经报了凶信,但蒋敏和丈夫不信,或者说,根本不愿相信。来自北川的信息一凶一吉,她宁愿相信那个吉祥的口信———母亲和女儿已逃出北川,家里的房子没有垮。
  丈夫在成都市卫生局工作,抗灾时的工作也很忙。但他还是向领导请了假,于13日开车前往北川。
  临走前,丈夫往车上放了毛毯、食物,还给女儿买了牛奶及孩子吃的小食品。两人商量好,蒋敏目前请假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丈夫一人回到灾区,找到妈妈和女儿,将她们从重灾区带出来。
  丈夫千辛万苦地回到了北川,找到了家。
  确切地说,是家曾经所在的位置。
  他走出山谷,找到了有手机信号的地方,给蒋敏打电话。
  丈夫向蒋敏描述家里的惨状。
  蒋敏不听!
  她只是执拗地打断丈夫的话,“别跟我说那么多,我只问你两个问题。她们有没有机会跑出来?”
 丈夫回答:“有机会。”
 “机会有多大?”
 “百分之一。”
 蒋敏一口咬定:“那,她们就是那百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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