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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林莽散文两篇

(2008-08-07 09:5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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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文化

耿林莽散文两篇

耿林莽


   岁月与人  
   
山溪流过的地方,时光的幽梦如手。

    ———引自旧作《岁月》

 

   
    时间,岁月,是二而一,又一而二的东西。
    时间是永不中断的流,因而,无所谓“间”吧,“间”是间不断的,称之为“时光”,也许更恰切些。
    它无声,无息,无影,无形,无色,也无味。钟表,沙漏,更数,沉钟,不过是捕风捉影式虚拟的脚步,从不在沙上留下一点点痕。   
    光是时间的形象吗?怕也不。夜晚无光,时间的潜行照常,依然纹丝不乱。
    “时光的幽梦如手”,不过是我的一种幻觉……

 

   
    时间自何时始,至何时终?答案只能是:无际、无限、无极。
    岁月乃人类自行划定的假想刻痕。钟表上的分分秒秒,日历上的日日月月,习惯的春夏秋冬,都是人强加于自然形态的时间上的标签。公元纪历2006,不过如白驹过隙的一闪,短得可怜。
    李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空间如许,时间如许:岁月不居,时间尚且是过客,何况一生不满百年的小小个人呢?
    我也写过一个过客:
    “当钟声响起———
    夜行人,美髯生辉的莽汉子,
    凝听,驻足。宛若听到一声苍凉的召唤,岿然而立。他微笑,
    颔首,且扬起头,一步步走过去。
    悲壮的人生之旅,如画幅展开。
    钟声在继续……”
    迟疑或退缩,都不是男子汉应有的姿势。

 

   
    岁月,岁月的手掌,给大自然留下些什么?
    草根在地下。草叶一岁一枯荣。柳丝绿了又黄,黄了再绿。百年老树的年轮、一圈圈画满了年轮:这便是历史。
    砺石任风吹雨淋,一点点蚀去了棱角。海枯石烂,连石头也会烂的,更遑论乎细皮嫩肉的人呢?
    我去过一个荒无人烟的海滩,高耸的峭壁下,到处是湿漉漉受伤的石块,苔藓蔓延,碎裂的伤痕似龟背上的刻纹。
    断裂,风化,腐蚀,潮涨潮落,进攻与退却,沙子是被粉碎了的礁石吧。而海藻,垂挂在礁石的肩上,像是无规则的梦影展现与重叠,蓝色的海妖和女鬼们披散的长头发。
    岁月手掌的蹂躏,这只不过是挂一漏万的影像之一角。 
    而人呢?人在历史上留下的踪迹又有多少真实,多少被阉割或湮没,多少是谎言?
  杀人如刈草的帝王,铁蹄踏碎千里无人烟的异邦国土的穷兵黩武之徒,被尊为盖世英雄,接受着一代代人崇奉的香火。而那些抛骨他乡的士兵,惨遭涂炭的小民,蒙受冤屈的无辜,谁记下他们的名字于万一?皇皇千册万册的史书之上,没留下一滴他们的眼泪。

 

   
    “天若有情天亦老”。岁月不老,便是无情的铁证了。
    黛玉葬花,是花死人悲的一悼。君不见时尚美女们每日对镜梳妆,偶见一丝白发,便慌得手足无所措了。包装吧,美容吧,秀发染黄染赤染得天花乱坠吧。做面膜吧,换脸变性吧,使尽浑身解数,却无能扭转生命衰老之铁定规律,其奈岁月何!
    “三月出嫁的女子,九月便成白发的老妪”,这诚然有所夸张,却真实展现了似水年华,人的青春几何,经不起一场风雨摧折的脆弱的悲哀!
    愈是金枝玉叶的华贵,愈是惧怕老与死的光临,愈是花天酒地的狂欢,愈容易招致身心健康的毁损,奈何!百万富翁挥手之间可得摩天大楼耸云,却难购得哪怕半日之暂的生命的“尾数”。
    岁月无情,时光易逝,贫富贵贱,一视同仁。拒不作“卖寿”的肮脏交易,其廉洁之风可赞可颂。

 

   
    有人活得重如泰山,有人活得轻于鸿毛。
    有人活得度年如日,有人活得度日如年。 
    活着,未必都那么轻松、快活。水深火热云云,其实也难以概括活得艰难者群的诸多状况。幸福的人有大体相似的幸福,不幸的人有各自不同的不幸。
    聋哑、瘫痪残疾者难以感知“外面的世界多美好”,癌症与艾滋病患者晚期的岁月,无非是痛苦地忍受肉体的疼痛与内心的折磨,等待死亡脚步的一步步逼近。而服刑的囚徒,尤其是蒙冤受屈而失却了自由的人,最能体会“度日如年”这句话的滋味。岁月给予他们的是什么,他们给予岁月的,又能是什么呢?
    平反,对一个蒙坐冤狱的人来说,该是无比的欢悦了。生命中充满希望的一页又将开篇。然而,有这样一个人,一位由莫须有罪名流放新疆服刑多年的汉子,目光呆滞老实巴交的汉子,竟连“人之常情”的欣喜也已趋麻木。他似已失却了对生活的信任,对生命的兴趣,故乡啊,亲人啊,也对他没有多少吸引力了。妻子来信催他回家团聚,他木然地看过,扔在一边,便睡去。有人敲门,敲不开。世界将他关在“里面”这么多年,他要将世界关在“外面”多少年呢?岁月于他如此无情,他于岁月的冷漠,便也不足为怪了吧。
    人们从他枕下找到十几元钱,几件破衣裳,一条潮湿的被褥,这便是遗产的全部。一副薄板,一辆驼车,几朵素白的纸花,结束了一个不幸者的岁月。
    比起阿Q,他较为幸福。没在纸上画一个不圆的圆圈,省却了临终前的一份遗憾。

 

   
    岁月无情,而人有情。人生百年,区区一过客耳。既从世间一“过”,总也该留下点什么的吧?梵·高留下《向日葵》,罗丹留下《思想者》;但丁《神曲》,屈原《离骚》,贝多芬的《英雄交响乐》,都使岁月增辉;双目失明的阿炳,还为我们留下了不朽的《二泉映月》呢,他将永远活在有月光的晚上,活在潺潺流响的泉水之间。
  一个种树老人,识字不多,不曾握起过笔。但是却在断崖裂谷,重峦叠嶂间,写下了一片片新绿,让光秃秃的荒山,变成了郁苍苍的林海。老人嘱咐,将骨灰洒在他亲手栽下的树木的周边。从根到枝到叶,无处不焕发出他生命余泽的光辉。当风吹过,便有一支生命交响乐,流淌在千片万片活动着的绿叶之间,簌簌地弹奏着,无止无休。

想起了私塾
    小城很远。时间上,空间上,都那样遥不可及。
    从记忆中招回吧。那古老而模糊的影子的一角。
    我写过一章散文诗《凶宅之魇》,是以我祖居的一座老房子为原型的。它是一处深宅大院,屋的设计与造型都很一般,一点也不气派。蜿蜒如蛇的线形结构,一组三间或五间,隔一长条天井,又是一组。中间经一处“百草园”式的废园,形成转折,衔接着又一组住屋的延伸,便算“后院”了。据说,我便出生在这老宅中的一间小屋里。我曾去“参观”过,那中间的一间“堂屋”成为穿行的过道,根本无法使用;我出生的那屋全无采光,半间伸在天井中的,可透进一点光去。我两岁时便随父母迁移出去,因而,对于它便无任何记忆的影子可得了。至于称之为“凶宅”,则是投入了我的某种憎恶之情在内的。
    “七十年前的旧居,七十年前的深宅大院,蛇一样吞蚀岁月、早已酥松了的古屋,竟还苟延残喘,硬撑着一种赫然的威仪,以示庄重……”
    我将这大院视为封建大家庭的一个形象性的象征物,一个浓缩的阴影。这房子属于我祖父所有,他生有六子六女,活到九十高龄,俨然一位子孙满堂德高望重的族长。在他生活的时代,以他所受教育所具身份,当然奉行着儒门一应俱全的经商和治家规范。他是正人君子,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劣迹恶行。我生也晚,出生时老人家早已西归。我只见过一帧他在世时的“全家福”照片,真的是济济一堂,约五六十人之众。照片上有我的姐姐、哥哥,唯独没有我。祖父母去世,这个大家庭就开始解体了。然而那种令人窒息的统治氛围,繁文缛节的诸多礼仪,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家教规范,却依然在宅院的上空郁结不散,一如腐朽的霉气息仍在老屋中弥漫。我的父母虽迁了出去,封建式家庭的精神影响,实际上也跟着“迁了出去”,留了下来。这便是我自幼便深深感受到的压抑,和对我的性格施予了强烈扭曲的精神创伤,使我蒙受终生。也许将这一切归于这处古老的宅院是不公平的,但它毕竟是一个形象性的“显影”,我称之为“凶宅”,便是“恨乌及屋”的必然了。  
    我与此宅还有一段“斩不断”的“缘分”。在我五岁半的时候,又被送了进去上学。我的四伯父是这大家庭中唯一的读书人———秀才。其余的兄弟一律从商,只有他被培养为“学而优则仕”的儒生。不幸的是他屡试屡败,功名未遂,神经受到很大刺激,成了“书呆子”式的酸儒,命运比孔乙己略胜一筹。他在家中设了书馆,以教私塾为生。我在他那里念了半年还是一年,记不准了,念的不过是《三字经》《百家姓》一类,再便是描红写字儿。我这位伯父个儿不高,微胖,四方脸形,须发繁茂,鼻子扁平,鼻孔很大,长出很长的浓黑而粗的鼻毛,宽嘴张开时露一排黄牙。他常年戴一顶灰色毡帽,说起话来鼻音重,仿佛总含着一口痰似的含混不清,说话时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起伏有序。这便构成了一种邋遢的印象,使人望而生厌。他的教学一点也引不起我的兴趣,枯燥、刻板、冷漠。我不喊他“先生”“老师”,而叫他“四大”(四大爷的简称,一如当今称“李局”“王总”)。他对我并无多少亲情的温暖或关照,“一视同仁”,犯了错照样打板子。被唤过去,站直,“自觉”伸出小手,接受戒尺的责打。虽不算很疼,却自有一种精神受虐的屈辱感。五岁半的孩子,人虽小,却也有自尊。封建式的教育,自始至终,都贯穿着对于人的独立人格的蔑视与摧残,视之为“当然”。
    那间教室不算小,排着杂乱无序的课桌,室内光线暗淡,阴天也不点灯。二十几个孩子挤在其中,书声咿呀,老师不在时,一片叽叽喳喳的吵嚷打闹,麻雀儿似的。屋子后身便是那个“百草园”,稀疏的几株老树,杂草丛生,常年荒芜,无人过问。孩子们从无机会到园子里去玩耍,那是犯禁的。因而,私塾里的童年,便这样了无生气地浮满了暗色。
    却也有唯一的亮色点燃。不仅是童年私塾苦守中的唯一,也是这座阴暗沉闷的古宅留给我的唯一的亮色。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窗外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无声。教室中竟也无声。我看着窗外,那一株腊梅花开了,我第一次看到那么美的蜡一样富有质感的花瓣,像人的嘴唇在抖动。冬日长空,茫茫飞雪,一片片雪花落在花瓣上了。风将她抖落,新的雪花再扑过来,那孤独的花朵愈见其精神抖擞了。这便是我童稚的心灵为美的事物所吸引,所震惊,所感染的最初一击么?也许是。当时朦胧无知,于今想来,作为与诗美的最早邂逅,审美情怀最初的萌动,这雪中的腊梅便颇有一记的价值了。
    “日之末、日之暮,日之没,
    落日已葬在沉沉暮色中了。
    日之末,日之暮,日之没,
    凶宅已葬在沉沉的暮色中了。”
    我在那章散文诗中这样结束了它的存在。事实上,这座百年老屋确也在故乡的旧城改造中化为废墟了。然而却又不尽然。陈旧的屋子好拆,陈旧思想腐朽文化的幽灵并非那样地容易消散。上海的“孟母堂”私塾中,十二位七至十二岁的儿童在背诵着四书五经,全国此类新兴的读经热正方兴未艾。孩子们不过被牵着鼻子走,迷恋“孟母”的大人们却那样地振振有词。我于此时想起了儿时的私塾往事,想起了那一座幽灵似的古老建筑,心情竟变得十分沉重。今日何日,今世何世,为什么还要将天真的孩子们锁进束缚性灵的枷锁中去呢?

 

责任编辑   白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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