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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洪波
实行改革和对外开放近30年来,中国社会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也伴随着转型的阵痛。而一个时代的巨变带来种种痛苦与惶惑,往往在一个时代女性的命运中得到最充分的展现。周蕾在谈到清末民初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与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时曾经指出,在大规模社会变迁的时代中,被传统压迫得最厉害的女性人物形象,充当了中国遭受重创的自我意识的“替身”。同样,中国社会的转型过程中,在市场经济环境中努力寻找新的身份认同的当代女性,也即成为当代中国社会伦理意识与价值观念遭受重创的重要表征。
《万箭穿心》中的两个女性角色—————故事的主人公李宝莉和她的好朋友万小景,无疑代表了身处当代市场经济大环境中作出不同价值选择的女性。尽管她们面对新的社会环境作出了自己不同的人生选择,但是其悲剧命运却惊人地一致,读来不禁让人唏嘘感叹。
这两个女性所处的时代与以往的时代究竟有何不同呢?或许,李宝莉母亲这一角色在提示着我们注意时间的河流中产生的不同的价值观念流变。在李宝莉母亲那一代人的价值观念中,劳动是最大的光荣,也是最能体现一个人存在价值的方式。所以,李宝莉母亲在从工厂下岗的第二天,就成为一个个体经营者。李宝莉深深地佩服母亲,认为母亲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是一块金子。但是,一直试图按照母亲的做人原则去实践的李宝莉,在当代社会中,却没有丝毫成功,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亲人的认同上。
李宝莉的悲剧让我们对当代社会女性面临的种种困境不寒而栗。诚然,她的悲剧既有自身的性格因素,但更多的却是当代社会文化对女性自我身份确认提出的诘难。首先,生性泼辣、有着强烈控制欲的李宝莉不像一个“女人”。在人们的想象和构建一个“和谐家庭”的实际需要中,人们都习惯了女性的贤妻良母形象。但李宝莉的存在却是对这一女性传统形象的“僭越”:她性格泼辣,对丈夫颐指气使,没有给家庭带来一点温暖;发现丈夫与其他女人偷欢时,又在一气之下向警察告密,以至于毁了丈夫的大好前程。李宝莉在家庭中处于强势地位,她更像这个家庭中的“男人”,而性格懦弱的丈夫马学武则是这个家庭中的“女人”。李宝莉对女性传统形象的“僭越”,使她在丈夫去世后遭到父系社会秩序的残酷的报复。尽管她当“扁担”的沉重体力劳动养活着公婆和儿子,但得到的始终是这些亲人们的仇恨,尤其是儿子的仇恨最终把她扫地出门。儿子说李宝莉从来没有给家庭带来温暖,而且采用了告密的手段间接害死了父亲,这使他永不能原谅。显然,李宝莉泼辣的性格是她“僭越”了传统的女性形象,而儿子在父权社会秩序的熏陶中,似乎忠诚地继承了父亲对李宝莉的仇恨,以至于能够对自己的母亲冷漠到没有丝毫的感情。
李宝莉的好朋友万小景在当代社会中的选择,则展示了女性在当代社会中面临的另一困境。万小景的丈夫拥有的金钱使他能够在外面养起七奶八奶,丈夫与情人的儿子都七八岁了。万小景却因为金钱的原因把这一切都忍了下来。与李宝莉每天为家人的生计奔波劳累不同的是,万小景拥有上好的服装和化妆品,而且仿佛总是生活在美容院和大商场中。饶有意味的是,在小说中,这两个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和人生境遇的女性却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这种情景似乎暗示着在当代社会中不同境遇的女性之间的某种摆脱不掉的相似的性别境遇。当李宝莉嘲笑万小景失去了做人的尊严时,万小景却历数李宝莉人生中的种种苦难遭遇,并明确指出:在当代社会,没有了金钱,做人有何尊严所言?
万小景的这一逼问正好道出了当代社会中金钱对于我们社会原有的价值观和伦理道德形成的巨大冲击。正如西美尔对金钱在当代社会中的重要作用作出的分析:在当代社会中,金钱一方面使人们摆脱了前现代社会中种种人身束缚,从而使人们获得了现代意义上的平等和自由;但是另一方面,金钱也毫不留情地夷平了一切价值和意义,充当了所有物品的等价物。在金钱潜移默化进入当代社会的各个领域以后,一方面,当代女性在金钱的支撑下,拥有了更多的人身独立的自由;另一方面,金钱也在更深的程度上与父权社会中的社会机制“亲密合作”,产生了新的性别压抑机制。李宝莉和万小景两个女性主人公的命运遭际形象地说明了这一点。她们的悲剧命运会刺痛所有的女性——无论她们是如李宝莉一样贫穷,还是如万小景一样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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