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红樱桃
1
他深夜回来,摸着黑,换鞋,脱衣。她没睡,躺着,望着天花板,那上面橘色的灯罩虽在暗夜里,也泛着一丝透白的光。往常,她会顺手拉亮灯,等他洗漱完后过来。但现在没有,她闭上了眼睛,甚至在心里后悔,没有把卧房的门锁上,反正,客厅的沙发拉开了也能睡觉,要不,他就回到那个和他结发的女人身边好了。
从卫生间出来,他就过来了。还是他的气息,还是迫不及待地揽她入怀,但并不急躁,他轻轻、轻轻地用胡子扎她,在她的肌肤上嘘气,看似不经意,其实,她知道,这一些,不过是后面的一个吻的前奏。她依然闭着眼睛,虽然身上痒痒的,也有一些暖。是的,就是这样的一种醇厚的温暖,让她迷恋。而让他毫无顾忌走进这间女儿屋的,还有他身上总混合着的一缕烟草香,和秋阳霜叶的成熟。
2
认识他的那年,她二十三,他三十二。她跑去近郊放烟花,灿烂的烟花和她的笑飘散在花的野地,他从黑色的奥迪A8下来,远远地站着。她看见他,只觉周边空气如潮退却,连呼吸都快停止。梦里追寻的应该是这样的人吧,应该是。二十三岁的青春,经历过一场破碎的爱情,她自觉看透男女私情风花雪月,却原来,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还是这样在不期而遇时让人不知所措。
她佯装肚子不舒服,他停住,去给她冲了个热水袋,焐在她平坦的小腹,他的手顺便开始在她身体游走。她把热水袋扔走,转身裹了被子说自己真的不可以。他的手停在空中,为什么?我大半夜跑过来,明天一早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她知道他的妻子是日报社的编辑主任,每天上夜班,他前半夜在家照顾孩子,后半夜来这里。
她从不想他的过往,她只要现在。
她跟着他来到这间十二楼的屋子的时候,他告诉她,这房子,在你的名下了。屋子面积不大,但一百多平方米的屋子只有一个卧室,偌大的客厅里到处缠绕着碧翠的绿萝。他们每日在这里缠绕,他的身体像一块积蓄很久的炭,迅速地燃烧起来。她似一泉清澈的水,湿润润地荡开去,从低低细流,到婉约翻滚,再到急促奔驰,最后在安静的月光里平息。他的温暖在她的脊背上留恋,那便是盛开的爱。
有时候天突然就下起了雨,他就急匆匆地走。他不知道他走后,她就趴在阳台上久久不动,看着他的车子发动,离开,直至消失不见。往往雷声伴着闪电而来,电光刺穿她寂寞的屋子,恐惧而绝望。
她不说话。他似不甘心,狠劲扳过她的身体。她喃喃着,你不知道一会儿天就要下雨么?他肩头微微抖动,下床,坐到旁边那张很旧的藤椅上,摸了摸衣架上衣服的口袋,把空烟盒扔掉。他叹口气,朝窗外看一眼,是的,天阴黑着,就要下雨了,六月的雨总是伴着雷声而来。他穿衣,出门,一会儿,汽车的引擎声响起,她忍住疼痛的伤口爆裂在雨夜前夕,像一枚讽刺的印章。
而她,最怕的,就是天降大雨。
3
烟花开了,她跳跃在烟花的璀璨,给他跳舞,他远远地闲散的笑。紫红色的高跟鞋让她看起来有无与伦比的性感。她是知道自己的美的,可是她有了他,美与不美又有什么关系。舞累的时候,她坐在他的腿上,他就抱住她,那样紧,像要把她嵌进骨头。她黯着嗓子唱那首忧郁的歌“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唱着的时候,世界上没有他也没有她,她从没期盼他与她相守一生,只在这时,她终得了这一生。
却不料天上乌云突变。瓢泼大雨只在几分钟内就倾泻而下。烟花灭了,被雨点砸在泥地,来不及绽放最后的艳丽。她被他拉进车里,在后排的真皮车座上,她长发纷乱气喘吁吁,等待来自他的暴风雨。她想让他拽着自己奔跑在雷电的惊心动魄里,没有天也没有地,没有流年。
她到底失望了。他发动了车子,以闪电的速度朝市区疾驰。
飞奔的路上,雷声不断。他接了一个电话。她听见他安慰电话里的女人说,不怕不怕,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他找了附近的商场停车,说,你先在这避雨,天晴了再回,然后朝他家的方向绝尘而去。
她的心一下子空掉。她知道,不怪谁,她信了爱情,也输了爱情。
4
她无法不爱。只要他来,他的霸气带点冷傲的眼神看过来,她心口的伤疤就会被软化,他的手指抚上去,伤疤就再度蔓延成鲜红的血。她一次次柔软,扑下身子向他索求大把的爱。而他,也全部给予。
但她自此恨上了有雨的天气。她望着他,在他的欲火里,光与影交合,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的时候,他眼中的东西瞬间熄灭。而以前,他的眼睛那样深那样亮,像个漩涡一样将她汹涌吞噬。
那些细细的裂痕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她把相处的每一个过程梳理了又梳理,还是没有弄清楚。
是的,她已不再是她了。
她终于沉不住气。在一次很深的缠绕中问他,我和那个害怕雷声的女人谁更好?他不语,像一头沉默的兽,动作凶猛而支离破碎,省略了所有的枝枝蔓蔓。很痛的感觉,让她恍若听见了窗外的雷声,她桑子红的指甲抓在他的脸和脖子上,一道一道,像伴着雷声的闪电,交织在阴暗狰狞的天空。
她再不去放漂亮的烟花。那些花朵,绚烂,却充斥着苍凉。她渐渐明白,那些烟花,惊艳深刻隽永中却也无比短暂,如她和他的爱。烟花在夜空太像瞬间寂灭的闪电,不同的是,闪电过后,是怒吼的雷声,那雷声,会惊恐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不管是不是他的发妻,她都在雷声里被击得一败涂地,没有丝毫胜算。
一个从未出现的女子,绝望生寒地将她步步逼退。
伤好之后,他还是来她这儿,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最后的一次,当他靠近,再一次在她身体游走,她在微酣。不是佯装,是睡了,梦中,一张模糊的脸温暖地笑着,在阴雨的后半夜越来越远。
醒来,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她再没有见过他了。
她终于相信,有些感情终究会在时间里风干,所谓浪漫就是风扫落叶,即使你不肯,也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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