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急急火火地找我，说是张家的老猫快不行了，这几天就盼着我回来，回来晚了怕就见不到她了。王找我是要我给老猫作传，不但要在搏克上发表，而且还要见报！“人家一个19岁的猫都见报了，张家的猫都21岁了，还不该见报！”王理直气壮地说。按猫的生理年龄说，20岁的猫可能已相当于百岁的老人，也可说是个“猫瑞”了！
    很快他们就开车来接我了。坐上车，我才发觉不对，忘了带相机！这么“重要”的事情岂能马虎，于是又掉转车头回家取相机，然后一路疾驰，到了张家。

    她果然是一只老猫，走起路来已经有些蹒跚，很迟缓，最要命的是她的双眼已经失明，耳朵却还能听到声音，因为你喊她的时候她会把耳朵对着你，而不是用眼睛来看你了。猫最传神的地方，莫过于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何况她还是一只纯种的波斯猫，两只眼睛本来是一只兰一只黄，就是人们常说的“金银眼”，现在她的两只眼睛还是大大地睁着，可是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两只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一只已经发暗发灰，而另一只呢，眼底充血，变成了红色，眼大无神而已。当她通过声音找准了你的方位的时候，还会扭过脸来正面对着你，两只眼睛却流露出迷茫的、无奈的、企盼的、可怜兮兮的……复杂的神情，让人看了忍不住鼻子发酸。

    前几天，她摔了一跤，把脖子给摔坏了，张心疼地哭了好几抱儿！抱在怀里轻轻地给她按摩，整整两天的时间，硬是给按摩好了。这事让张的老公好嫉妒，愤愤不平地对我们说：“她！对那个猫比对我还上心，猫病了，她又是按摩又是伺候的，可有耐心了；我病了他连问都不问，更别说按摩了！”
    她是在一个月大的时候，被张带回家里的。张在医院工作，一个病友送的。张的爱人当时在部队带兵，很少回家，张自己带着8、9岁的儿子过，时常感到寂寞，那只猫就成了最好的伴。那时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家伙，一位骄傲的公主，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她活泼好动，上蹿下跳，家里的床底下衣柜上没有她去不到的地方，她最喜欢玩圆形的东西，先一爪弹开，然后迅速地去追、去扑、去抓，有时候还会跳起来抱住弹起来的球！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闪转腾挪多有怪招，让人忍俊不住。她还特爱撕报纸，一不留神，她就会把整张的报纸连撕带咬，搞得床上地下全是碎片！玩累了，她就会爬到你的身上撒娇，添添你的手，闻闻你的嘴，用尾巴在你的身上扫来扫去，然后卧在你的腿上闭眼睡觉，一会儿呼噜就起来了，弄得你是动也不敢动，生怕搅了她的好梦。

    人们形容孩子淘气是“7岁8岁狗都嫌”。猫大点了也讨人娴，家里的东西都被她摔坏了，爪子把布丝都捣出来，犯了错误吓唬她几句，她也知道害怕，躲起来了，可过后照犯不误！尤其是到了发情的时候，满屋子乱窜，嗷嗷怪叫，吵得四邻八家都不得安生。张也烦了：“干脆把她送到别处去吧！”那猫还真有灵性，可能是预感到要出“状况”，怎么招呼也不出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逮着，她喵喵地叫了两声便不再挣扎，任老公抱着出了门。她回过头来，眼睛睁得圆圆的，死死地盯着张——一幅生离死别，恋恋不舍的样子。一瞬间，张也看到了她那凄楚的眼神，心猛然间颤抖起来，眼泪紧跟着就哗哗地流出来。她不忍再看，一个人躲到屋里去了。自从把猫送走之后，张就饱受思念的煎熬，她忘不了临别前和猫咪四目相对时的那个眼神，已经牢牢印在脑海里！不出半个月她就逼着老公把猫要了回来。据说，那猫也“怀恨在心”，怨张无情地抛弃了她，因此说嘛也不肯回来。张是怀着一颗忏悔的心把她接回家的，对她倍加呵护，因此俩人很快就冰释前嫌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张突然发现有些东西不见了！有手巾、枕巾、铺在沙发扶手上的毛巾……不翼而飞。张到处找都没找到，还埋怨别人乱放东西。终于有一天她发现那只猫叼着一块手巾钻到床底下，她马上跟进，匍匐爬行，在床底下的纸盒子后边发现了丢失的东西——猫在那里做了一个温暖的窝，她要当妈妈了，要在这个窝里生下她的宝宝！张高兴了，她盼望能有一只小猫和妈妈一样漂亮。那些天她几乎天天匍匐前进，爬到窝那观察窝里的动静，终于有一天让她看到了，窝里多了三个肉墩墩、粉嘟嘟的小东西！又过了几天，她再匍匐过去的时候却大大地吃了一惊：那个窝连同窝里的小东西全都不见了！急得她到处乱找。还是没找到。后来她到办公桌的抽屉里找东西，无意中发现猫和她的三个孩子都转移到了抽屉里，她是从抽屉后边的空隙里钻进去，又把孩子一个一个叼进去。可那些做窝的材料呢？全都不知下落，至今仍然是个迷。后来张听别人说这叫“挪骚窝儿”。

    一个月左右的时候小猫们就能跑出来玩了，小猫都是串种，由于没有特别中意的，便陆陆续续地都送了人。送人的时候也特别在意，不能一下子全送出去。先送出一只，大猫就在屋子里发疯似的到处乱找，大有茶饭不思的样子。过一阵好了，平静了，就再送走一只；然后再送。三只小猫都送出去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以后她就再也没有生养。

    到了她17、8岁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她就不见了，急得张满院子满街道乱找，地下室里也翻遍了，同院的人也帮着找，可始终也没有找到。都过去三四天了，大家都以为这回肯定是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有人就对张说了：“也许她是去寻找自己的归宿了。猫这东西最仁义了，她会找一个亲人找不到她的地方安静地死去。”告诉张不要着急，也许她永远都不回来了。然而她却回来了！她似乎瘦了一圈，灰头土脸的回到家里，走路也不再那么健捷，眼睛里也少了许多朝气，像是大病初愈似的。但这还是张张喜从天降，马上给她准备好食物和水，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张想：她一准是走到了地狱的门口又转回来了。但是她到底去了哪呢？张不死心，非要搞个水落石出不可，她把目标锁定在地下室里，翻来覆去地查找，似乎真的找到了一点线索——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

    老猫现在21岁了，她给这个家庭带来过多少欢乐。现在她自己住在一个屋里，一个柳条箱里垫了厚厚的毛巾就是她的窝。老猫在外面并不多呆，转一圈后就赶紧回到她的窝里去。张很怕看到她的眼睛，很怕看到她垂老的样子，任何一个细小的情节都会引起她的伤感。他们都在淡化交流，希望那个过程尽可能平淡的过去。
    王倒是对那只猫关爱有加，先是把我们都“呼悠”过来，然后把老猫抱出来晒太阳、拍照片，还特意把猫窝整理一番。张讲起老猫来声情并茂，他的老公说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王呢？在一边听得眼泪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