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祁
    北京的公园很多，名公园也多，但我最钟情的是不见经传的玉渊潭。

    
    最早玉渊潭还不算公园，表妹上世纪五十年代生活在北京，她说那时的玉渊潭主要是水塘，芦苇和树林，他们兄弟姐妹一群孩子们经常来玉渊潭玩耍，捞鱼、捞虾，抓蚂蚱……，特有野趣。
    八十年代我来北京，住木樨地。玉渊潭是我带上小学的儿子经常领略的自然环境。那时不收门票，夏天的傍晚，下班后我们就来到湖边，儿子是在玉渊潭的湖里学会游泳的。冬天，湖水结冰，我们在平滑如镜的冰面滑冰，儿子在这野冰上练习打冰球……。
    87年的暑假，我和儿子临时借住在海淀黄庄的朋友家里。一个星期日，我们特意跑到友谊宾馆，想在“高档”游泳池里享受一下，谁知宾馆不对国人开放，儿子既失望又愤愤不平。最后我们还是来到玉渊潭，租条双桨小船，划到湖中，换衣服下水。湖边绿树成荫，周边建筑都被绿树遮挡，只有军事博物馆的五星徽标高高竖立在蓝天下。我们在湖水里畅游，在湖面上荡桨，掠过低垂的杨柳枝条，划过清幽的石孔桥洞，听流水潺潺，看鱼儿跳跃。我对儿子说：这才是享受！
    那时玉渊潭的水是流动的，从东门进入，走不远就能听到轰轰地水声，那是水闸在放水。我特喜欢从闸水前的小铁桥上走过，站在桥中央，脚下是湍急的流水，身后是堤坝上的水瀑，看着急流从两边浓密的树丛中流过，谁会想到这是在闹市中？在这感受到的是自然的野趣。
    我喜欢玉渊潭，喜欢它的野趣，它的自然。
    冬季，也有水鸥来到这里，时而在湖面飞翔，时而歇息在小船头上；初夏，“算个算黄、算个算黄…..”，布谷鸟的叫声就开始在园里回荡；还可听到“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的声音，那是啄木鸟在辛勤工作。遛早的老人将鸟笼挂在树枝上，笼中鸟儿的叫声会招来一、两只自由鸟，它飞落在笼中鸟上方几米远的树枝上，与它对唱。不知是笼中鸟让自由鸟来救它，还是告诉自由鸟不要上人类的圈套。对唱一段时间后，自由鸟扬长而去。
    我喜欢玉渊潭里随处可见的百年洋槐，树形千姿百态，树干纠绕蟠屈，使你感到生动，使你感到沧桑。初夏槐花盛开，园里飘溢着清香，沁人肺腑；我喜欢玉渊潭的杂树蒙密，野藤和老树虹蟠纠结。栾树、桧树、核桃树……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乔木、灌木和花草竹林，覆盖着一座座小山包，环绕着湖水池塘，点缀着路边绿地。山坡上的几棵老榆树，枝杈张牙舞爪，清晨喜鹊们经常在此聚会，十几只、甚至几十只，叽叽喳喳，飞上落下。后山的黑松林里，花狸鼠在松枝间悄无声息地跳上窜下，有时还被喜鹊追得仓皇逃命。最为珍贵的是一棵老红柳，这是新疆戈壁滩上常见的耐旱树种，居然孤零零地伫立在山脚，尽管树干已是霜皮龙鳞、肌理纵横，但依然枝叶繁茂，每年开花季节仍然是满树一簇簇的艳红。

         
    池塘里野生的芦苇，是我的摄影题材。夏天到来，荷叶开始逐渐扩张势力，从池塘东西两边向中央伸展。睡莲也展开红色、白色的花瓣。野鸭子们最为得意，它们在此生儿育女，或雌雄成双结对，或一家子拖儿带女，游戏在苇丛荷叶之中。突然有成年野鸭，挥动双翅跃起，飞过湖堤石桥，降落在更广阔的八一湖上。我喜欢看野鸭落水的一刹那，伸展着双翅，昂首挺胸，像滑翔机降落，脚掌将平静的湖面犁出一道长长的水波。
    玉渊潭的自然、野趣，应该感激我们的前辈。据介绍，上世纪初，玉渊潭是北京农业大学（？）的实践基地，师生们在此付出了辛劳和智慧，因此玉渊潭才有今天的山水葱茏。也感谢今天的园林职工，经过他们的悉心设计，改造维护，云渊潭至今还能保留一些自然、野趣。

   
    但现在我越来越为玉渊潭担心。因为天旱，湖水已经好几年不流动了，而且越来越脏，现在的水是浑浊的绿色，一些湖面死角堆积着赃物，开始散发出异味。
    黑松林里的松树，在一棵棵枯萎、死去。
    走近东门内的水闸，偶尔会听到流水声，心情为之一振：水闸又开始放水了？！谁知到近前才发现，是隔墙钓鱼台的废水在暗暗流入水渠。
    前不久，在水闸东岸，突然竖起了几十米长一人高的铁栅栏，挂了好几块“严禁游泳”的警示牌。但是清晨照样有人在此游泳，铁栅栏竖在那里很可笑，使人联想到监狱的铁栅！

         
    现在公园已不出租双桨小船，代之以脚登船、电瓶船。在玉渊潭，孩子再不能体会到“让我们荡起双桨”的舒畅、豪迈。
    泥土、杂草和石块围砌得自然湖岸，开始被规整的水泥代替，冬天还得雇人工砸碎沿岸的冰凌，以免冲坏水泥湖岸。
    玉渊潭，你还能在这繁华闹市里保持多少自然、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