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六岁,房间已经积攒下不少的玩具,光布娃娃与各种动物枕头就不下十件,小小的儿童床已经成了布艺玩具的展示台,女儿每晚睡觉,都需要在这些大型玩具中寻找自己的空间。每次在夜灯下看到女儿在玩具堆里满足沉睡的模样,心想童年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可是女儿却还总是在感觉玩具的少。一次趁我出差时她竟然跟邻居大姐抱怨说我又有好久没有买给她买玩具了。孩子小不更事,自然不好强加追责的,但她却不知道,她的父亲小时却几乎一个买来的玩具都没有。这当然主要是时代的差别所导致。
我出生在湘中一个偏远的山区,那是一块狭长的盆地,两边群山巍峨。在70年代末,这里的一切基本还停留在手工时代,“吃国家粮”是每一个山里人可能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我父亲是个篾匠,那时长年在外地走工,帮一些有需要的人家编编席子、箩筐之类。我出生时家里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家庭经济条件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在我印象中唯一花钱买来的玩具,是母亲省吃俭用花五分钱买的一匹小马的模型。那还只是用简单的塑料压制的一片薄薄的马的模样,小马四蹄腾空,一面稍有点立体的样子,偶能看到马的肌肉的突起,另一面却干脆完全是平的。但可贵的是,马的背上居然长了一只翅膀,与小马奔跑的姿势配合默契,一幅展翅腾飞的姿态。从拿到这个小小的玩具开始我就极其珍惜这难得的玩意,小马不能动,却给我提供了无限的想像空间。童年的记忆里,我要么常常用手举着小马,在乡间小路上狂奔,但感觉却不是自己在跑,而是我牵引着一匹能高飞的天马狂奔在云端之上;要么就把小马的后蹄浅浅地插在泥土里,让它能立起来,然后在小马的周围用泥土与小草布置各种场景,河边?草地?山脚,这些微型景观包含着我许许多多的童年幻想。
要我说其实农村孩子的童年要比城里孩子幸福。在农村可能没有钱去专门购买一些时兴的小玩具,但大自然却给每个孩子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玩具素材。除了小飞马,我会利用乡间的泥土、石块、草丛、木条甚至读书攒下的旧书本来制作自己的手工。比如用水将泥和到一定的湿度,再对比拖拉机、水桶、房子甚至人的模样用手捏做一些它们的模型,牙签大小的木枝做骨,稀泥做组织,然后排列开来,放在太阳下暴晒一会,待泥干的时候,这些小小的模型不仅让小朋友羡慕不已,纷纷仿效,也让大人们对我刮目相看,认为将来这孩子子肯定有出息之类的评价常不绝不耳。
长到七八岁里,家里的旧作业本慢慢多了起来。我开始掌试用这些旧的纸张制作航模。当然,仅用一张纸就能折成纸飞机,用手一扔,利用空气的浮力纸飞机往往能飞出一段距离。但我用纸做的小飞机却不是那种抽象意义上的,而是根据各种渠道了解到的收音机的图像正儿八经地制作一架飞机的模型。实验是悄悄开始的,因为怕母亲骂自己不务正业,在母亲的眼里,将写有这么多字的纸张撕下来无疑是大逆不道。机身要牢固,一层纸肯定是不够的,因此机身的圆筒就用了很多层的纸,中间糊上浆糊,牢牢地沾在一起,待干了之后,象真正的飞机一样,在机身的边上打两个长方形的孔,再将早已做好的飞机翅膀安上去。机头的窗户当然是用笔画的。这得感谢我的父亲对我的影响,我从小喜欢画画,因此在制作完毕的机身上画一些线条与图案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但飞机做好后却收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拿出来显,只是每天放学回家后躲在蚊帐或者被窝里一个人自娱自乐,再后来的事,记忆就有些模糊不清了……
其实我很怀念我的那个童年时代。与女儿现在满屋子的玩具相比,某种意义上我们那一代甚至才是更幸福的,因为我们能从大自然的泥土中吸取营养。而现在的孩子虽然有一些现成的琳琅满目的现代化玩具,但可能仅仅只是一个享用者,而缺少了那种亲自生产、参与其中的体验。站在这个角度上想,我突然能够理解了为什么女儿总觉得自己的玩具还不够多的心理。看来,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对生命真实的体验才是最珍贵的。这算是我的童年玩具留给我的最宝贵的感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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