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对很多人是一种摧残。但这样的摧残到底大到了什么程度？请看我一位同事的一次采访经历——

我心痛，不是因为被骗

    位于青川县关庄镇河滩旁的灾民安置点，居住着从附近山里重灾村镇转移下来的上千村民。由于青川境内很难找这种距离周围大山较远的空坝，这个安置点是附近最大的一个安置点。

    5月23日中午，我来到帐篷区，此时已经是生火做饭的时间。在一个田坎坡前，几位石坝乡妇女正架起土灶，点燃柴火给冷冻猪肉解冻。一位妇女身穿粉色条纹上衣、满手油腻。她格外显眼，其余几人都围在她身边，唯她马首是瞻。她们引起了我的注意，或者说她引起我的注意。这个女人做事有条不紊,虽然面带微笑，但眼神中透露出的情绪，却时而兴奋，时而一片死灰。我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她，她给我一种比较奇怪的感觉。我决定和她聊聊。

    她告诉我，她叫孟晓莉，石坝乡高峰村村民。“我的家被地震毁了，那是我15年来外出打工的心血。”

    她静静的讲述着她的故事：她的家庭曾经是附近村落家境最好的一家。现在却已成为一片废墟。两层楼的青瓦房塌了，齐全的家用电器无一幸免，就连她给公公婆婆备好的上好杉木寿棺也被砸得粉碎。一家人几乎“净身出户”，所幸老少都未受伤。

    孟晓莉说，15年前，由于家境贫寒，又要养育3个孩子。22岁的她下山进城打工。出发前，她买了一大袋水果糖，饿了就吃一颗。辗转流离，她最终在重庆“安定”下来。“前两年，我拣破烂、扫厕所，住桥洞。”

    她说，为省钱，两个夏天，她舍不得买一双鞋穿，赤脚。后来，她在一家模具厂找到“稳定工作”。这一干就是15年。

    1993年，她买了一台电视带回家里，“老人都没有看过电视，我想满足他们的愿望。”于是，她不停加班，休息时，也拜托工友将加班的机会让给她。就这样，那年春节回家，孟晓莉在广元购买了一台价值约7千元的长虹牌大彩电。而那时候，她每月的工资不到800元。这台彩电是村里唯一的一台，就连附近村落的村民都涌来家中观看。2001年春节，她打工挣钱请县里的工人在山泉眼接上了塑料管子，直通家中的水龙头。2007年春节，她花费2200元买了两口上好衫木作为二老的寿棺，并专程请人抬到山顶的家中。……

    “这场地震，让我15年的心血全毁了，全完了，我真的很灰心。”在她的话语中，我能感受到深深的哀怨和灰暗的绝望。

    这是一个很好的人物故事，地震改变了她的正常生活，改变了她的一切。我怀着这样的想法完成了对她的采访。因为天色已晚，我计划第二日再采访一些她村子里的邻居和远在成都读书的孩子。当晚，我在帐篷中满怀热情地写稿，并很快把当日采访的部分完成。稿子很煽情，以至于我完全沉醉其中，不断唏嘘人生无常，感慨万千。

    第二日一大早，我又来到安置点，找到她所述说中的其他当事人。可是，我傻眼了！她的家人告诉我：“她不叫孟晓莉，她也不是高峰村的。”

    ……

    孟晓莉其实是石坝乡一位因抢救学生不幸在地震中牺牲的女老师。

    而她，是因为完全被地震吓傻了，被眼前一幕幕不见断的恐怖惊呆了。“地震后，我妈妈的神智有时清醒，有时又混乱，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时常把自己当作孟晓莉。”

    她的家人说，她也曾有打工经历，但只有短短2个多月。她口中的那段栩栩如生、让人感慨万千的“15年心血”，就连家人也不知道，又是谁的一生重叠在了她的记忆中。

    望着眼前这个衣着整洁、说话有序的中年女人，我慨然长叹，心中有些莫明的酸楚。这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又能说些什么？可能感觉到我在看她，女人侧身扭过头来，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的情绪，时而兴奋，时而一片死灰……                                             （王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