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年货大集
(2024-03-19 19: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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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俗世的诗意生活(散文集) |
每逢大年,我都要去赶一趟年货大集。
这 “赶”,指的是无论咋忙,都要找机会腾时间。
这么紧且急,是去买年货吗?
非也。现在的年货,啥时都可以买到。即使年三十晚上,去农贸市场或超市,也能买到过年的必需品,如新鲜的肉蛋奶,各样的蔬菜,等等。
自打入了腊月,我就像俗语说的,“吃了‘五豆’(腊月初五‘五豆节’)脑子糊涂”——没计划地乱买该买的和不该买的;“过了腊八,两手乱抓”——失急慌忙地乱买东西。——早把年货置办齐了。
那我的赶年货大集,便纯粹是逛了。空着的两手,不是甩着,便是背着,只在裤兜塞把毛票,像大老爷出门,迈着八字步儿,吊儿郎当似的,东看看,西望望。哪儿人迹疏朗,秩序井然,偏不去,嫌没意思;哪儿人挨人,人挤人,卖货的笼筐箱柜,只想摆到人的脚底下,恨不能绊人一个跟头,便兴致盎然,想去看看。
去的时间,多在腊月二十三小年过后,二十六七八,置办年货的最后那几天,中午两三点左右。那是年货大集,最“烘”的时候;“烘”通”轰”,轰轰烈烈,又通”红”,红红火火。
不这样逛一趟,总觉得人虽过了年,到了年这边,身子却还在年那边,车裂为二了,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那个时候,年货集上的人最多,最乱,可听见不时有人忍不住地怀念赞叹城管,嘀咕:他们咋还不来?!
——他们也是人啊,也该抓紧这最后的时机,去给家里准备年货。面对大集上的人潮,他们自知,螳臂是挡不住车的;大集上人们脸上洋溢的盈盈喜气,口中吐出的团团白雾,兴奋的身子辐射的体温,面红耳赤涌出的微汗热力,在街巷上空,腾起带子似的烟霭,如云蒸霞蔚,呼啸的寒风也难以驱散,几乎没人特地捂紧御寒的衣帽,谁还忍心去打搅、骚扰、破坏这吉日良辰的暖融融喜洋洋呢?
游走在这如家人团聚,孩子们人来疯的吵嚷、笑闹中,我看见并感叹感慨着一个个的自己,黑脸、红脸、青脸、灰头土脸、热汗流淌的花脸,忙碌了一年,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千里迢迢坐汽车火车甚至飞机奔回,但进家门前却还须来赶大集。胯下的摩托、雇来的人力三轮车上,前后左右,挂了吊了捆了夹了,大包小包、长的短的、疙疙瘩瘩的猪牛羊肉、时鲜蔬菜、礼品盒、电热器、蜂窝煤炉、取暖用的铁皮烟筒、折叠的大红灯笼、把手上飘着彩色的气球,上绘调皮的玩偶像。我顾盼张望着,欣赏赞叹,不时啊啊的傻笑,会心的莞尔,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多么千姿百态、可爱可亲的人儿。这比专程到什么闻名遐迩的公园或景点,说是观景,其实是看人——人最喜欢看人了——都要有趣有味得多。
我像条鱼儿,瞅着脚底,随时准备绕或跨过突然闪现的坑洼、水渍、污垢,眼帘的余光瞟着脚尖前面,电光石火般倏忽开裂的人缝,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地侧身插进去,呈螺旋状前行。但注意力,主要还是左顾右盼,那像河岸似的,夹裹了我们的商铺和摊位。那里的年货,或如孔雀开屏,或如曲径通幽,抑或垒金砌银,更有演奏了曲乐,模拟出流水潺潺,请来木偶人儿,笑嘻嘻地斟酒敬酒,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店主、摊主皆如猎手,埋伏于店铺门前,目光炯炯,捕捉游走在“河”中的“鱼儿”的眼神,一旦截获了,便笑靥如花,亲昵地欢声邀约。有以物美悦人的,有以价廉诱人的,有以量多震人的,有以声高招人的,奇术频出,各施妙计,“内卷”了竞争,数不胜数。没有统一和一律,尽现凌乱和斑斓,大千世界的本色。逡巡检视于其中,我时而忍俊不禁,常常凝视深思:这是活色鲜香的营销课啊,人的智慧和灵机一动的集中展示,到此一游,胜读十年书。
年货并不只在过大年用,还是全年或更多日子的生活用品;大集的“大”,指的是万象包罗,集大成。我们平时走过路过,因粗心大意、不屑一顾而错过的物品,无不借年货大集这个一年才有一次的机遇,纷纷亮相,彰显珍稀和价值。赶年货大集,便是淘宝之旅。我有年便在一家摊位旁,发现了一摊色酱,大喜,忙买了几片,得意而归。而后几年,再也不愁用热油炒糖或老抽,给煮熟的猪肉块上色,都能在家吃上有乡村宴席味的五花肉、回锅肉和蒸肉了。俗语,孔子不吃白肉;吃的便是用色酱涂抹后烹制的猪肉,艳丽如枣色,香气四溢。那色酱据说是煮梅干菜的副产品,我们平时,哪想得到专门去买?即使偶尔想起,也不知该去哪儿找。又有一次,我蓦然瞥见,一家摊位旁站立着的一村妇,脚底小筐的塑料亮纸下,叠摞有一把把的香苜蓿。我叫一声,抓在手里,凑鼻头咻咻地嗅闻。便闻到了,母亲在老家炕头小桌上,火锅的大烩菜里,丢一把揉碎的香苜蓿的暗绿,那腾起的阵阵热的芬芳。还有一次,我和一个朋友,结伴赶年货大集。忽见一家卖洋芋刮子的,他全身打个激灵,忙说,他到大洋那边,在澳洲当外交官的儿子家做饭时,那刮洋芋皮的洋玩意儿,咋也不如我们这儿用铁皮做的这种简易的刮子趁手,忙买了几个,要尽快寄去。我说,你这是把年货大集当宝山呢,进来了就不想空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