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道别分手,阿敏洋洋得意。“他会帮我们买到回东莞的火车票。”胡涛会用自己在当地的关系,买到
紧俏的火车票,而阿敏会帮他在东莞找份工作。这不过是她回家的第二天,就已经解决了最重要的问题:怎么回去。
卢家七代人都生活在烈马回头村,这里的90户家庭大多数都姓卢。他们在山谷和丘陵种植水稻、油菜和棉花。平均每户的耕地不到半英亩,村民基本自给自足。在一个小庙中,村民们烧香祭奠著埋葬在一个长满松树的丘陵中的祖先。一句广为流传的古语就说道,终其一生而不出远门,就是幸福。
90年代初时,年轻的夫妇开始离开这个村庄,到高速发展的沿海地区打工。短短几年内,外出打工就变得
非常普遍。村里的孩子在初中甚至小学阶段就辍学了。阿敏的许多堂兄妹在12岁时就出去打工了。她说,
在班上的27个小学生中,有10个已经走出去,不继续上学了。
外出打工者寄回的钱现在是村里的主要收入来源。阿敏和先她外出打工的姐姐去年就向家里寄回了5000元(约600美元),而她们的父母卖棉花的收入大概是2000元(约240美元)。过节时,衣锦还乡的年轻打工
者成了村里的主角。他们走家串户,炫耀著手机,对比著工作,讨论著男朋友或女朋友。父母们也闲扯著孩子们的工资和婚姻大事。
阿敏家共有五个孩子──四个女孩,一个男孩。这种情况虽不普遍,但在农村也不稀奇,在这里,只生一
个孩子的政策不象城市中那么严格。敏和她的姐妹都上到初中或高中却非同寻常。阿敏的妈妈坐在窗前,一边缝著绒拖鞋,一边说,“我们把女儿当儿子一样看待。”她和她的丈夫都是初高中毕业,这在她们这
代人中也很少有。
她说:“村里的许多人都不同意我的说法。他们说,女儿不用读很多书,因为她们要嫁给别人。但我觉得
有知识总比没知识强。”
阿敏和她的姐姐赢得了村里的尊重,因为她们在城市里都从事著办公室工作。村里也有很多其他人到很远
的地方寻求发展:温州,坐汽车22小时;哈尔滨,坐火车30小时。阿敏说:“这是我们的信念,离家越远
越好。”
***
春节的前两天,阿敏惹恼了她的妈妈。阿敏的一个叔叔邀请全家吃团圆饭,这是节日里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但后来电话响了,来了一个更令人兴奋的消息:在武穴市开发廊的年轻漂亮的小姨邀请阿敏去逛商店。
阿敏高兴极了。她的妈妈却不赞成。“为什么下雨天还要出去?”她认为拒绝了叔叔的邀请很不礼貌。
阿敏还是去了。她说:“得罪我叔叔的是我,又不是我妈妈,所以这同她没关系。”
她25岁的小姨黄彩霞来了,穿著束带夹克和绸缎裤子。她一进门就拿出了深红色的手机,令众人羡慕不已
。在去市里的汽车上,阿敏告诉小姨,她正准备染头发,问小姨什么颜色最好。她还想劝她的父亲建一个
室内卫生间。
阿敏说,他可以在那放一个洗衣机,还有洗澡的地方。他们还可以加一些瓷砖,这样就象真的浴室一样。
小姨建议买个热水器,算下来总共要花5000元左右。
小姨说,在城市里住上一段时间后,人的想法就会改变。你就会不断想著如何改善在农村的生活。
阿敏的小姨和她的丈夫在城市工作,租了一间房子。他们4岁的女儿在村里同奶奶住在一起,但他们计划
攒够了钱就把女儿接到城里。她丈夫的父母仍在耕种六分之一英亩的土地,而这对年轻人结婚的时候却没有从村里要一分田。
阿敏的小姨说:“村子还是家乡,但我对这里已经不适应了。”
除夕这天,阿敏走过长长的山路,给阿敏两年前去世的奶奶上坟。爷爷奶奶的墓前立著一块石碑,他们的
坟相隔约5米远。这座山叫做卢林山。
老一辈人主持著这个仪式。家庭成员在坟前磕头,年轻男人在草丛中放起了鞭炮,象圣诞节的焰火一样。
阿敏的父亲烧著纸钱,在坟前放上几碗糖果等祭品,并将家酿的白酒泼在坟前的湿地上,这都是给死者在
阴间享用的。由于政府提倡火葬,每次土葬都要支付几千元的罚款。但村里的所有人,不管多穷,都要在
亲人去世后支付罚款,进行土葬。
大年初一,村里年轻人的风俗是在山上的一个庙宇聚会。阿敏向庙里的捐款箱投了钱,然后问庙里的中年尼姑,能不能祈求一个好姻缘。尼姑把一块象征祝福的红布给了阿敏,然后把手放在阿敏的肩上,嘴里念
念有词:“挣多多的钱,找一个好丈夫。”
这是阿敏第一次向观音菩萨祈祷。她也说不上相信多少,但这无关紧要。她说,即使不相信,也必须尊重
它。
***
春节过后,阿敏不再提起她的装修计划。
在另一个村子,阿敏去看望以前的一个同学。这位女同学不在家。阿敏得知,她嫁给了一个比她年龄大一
倍的男人,已经生了一个小女儿。一位邻居站在门前大声地讲著有关她的事情:“她丈夫很矮,又老又丑
。她父母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
对于这里的年轻女性而言,早婚就意味著告别了外出打工的可能。阿敏在走出村子时说:“她本来也有机
会。我真的以为她会青云直上。”
初五,阿敏离开了家。她的同学胡涛带著票来了:到东莞的慢车,16小时,没有座位,但能在节后民工潮
中买到票,他已经够幸运了。在当地火车站,两人加入到窄窄的检票口前等待进站的拥挤人群中。空气中弥漫著紧张的气氛:火车将会非常拥挤,要大战一番才能挤上去。警察来回走著,喝令旅客不要推搡。
火车到了,人们蜂拥而上,但几乎所有的门都紧闭著。人们挤到仅有的一个开著的门前。火车上的旅客手
脚并用,阻止其他人上车。警察突然不见踪影。阿敏和胡涛跑到另一个开著的门前,终于挤上了车。
第二天早上,火车抵达了东莞。南方温暖的气候令阿敏不断抱怨著天气太热,全然忘记了她在家里的时候
是多么寒冷。她和胡涛登上了驶往工厂的公交车。她要在工厂宿舍好好洗个澡,洗洗头,由于家里没有自
来水,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她还要好好睡上一觉。
在挤满返城民工的公交车上,阿敏感觉到这座城市现在已经成了她的家,农村的家已经渐渐远去。阿敏说
:“我想我不会再回到农村生活了,家乡虽好,但只能呆上几天。”
香港时间2005年06月08日19:02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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