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为什么能长期在北大任教
(2011-05-11 14:44:14)
标签:
周作人北大讲课文学史止庵 |
分类: 读书札记 |
前几年,止庵先生“出土”了周作人在北大的讲义《近代欧洲文学史》,认为这是周作人作品的一项重大发现,随即加以整理出版,填补了周作人书籍出版的空白。记得当时在书店看到这本书,虽然是首次出版,但我认为那时周作人在北大所讲,恐怕是很粗浅的,今天来看大概只有版本价值和研究价值,如果从阅读价值说,恐怕意义不大。基于这样一个判断,也就放弃了。最近读陈平原的《作为学科的文学史》,看到他对北大五四前后国文系的课程开设做了系统的研究,前后二十年(到1937年),周作人在北大的开课情况,也大约可以看出脉络。从书中所讲,印证了我的判断。周作人在北大开讲《欧洲文学史》,吴宓教授这样说,“盖新文化运动之起,国内人士竞谈‘新文学’,而真能确实讲述《西洋文学》之内容与实质者则绝少。仅有周作人之《欧洲文学史》能与谢六逸之《日本文学史》并立。”用胡适的话说,在于“开风气之先”。
人们都知道,周作人长于用笔而拙于表达,作为一个教授,即使再有学问,讲不好课,也难以被学生所接受,尤其在北大,学生风潮不断,被赶走的教授大有人在,周作人何以能在这里待下,而且一待就这么多年,原因何在?
《知堂回想录》中,周作人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平心而论,我在北大的确可以算是不受欢迎的人,在各方面看来都是如此,所开的功课都是勉强算数的,在某系中只可算是个帮闲罢了。”陈平原说,“这可不是故作谦虚,或是说反话。”为什么呢?有他当年的学生回忆为证。柳存仁(193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后获伦敦大学哲学博士及文学博士学位。曾任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中文中文系主任、亚洲研究学院院长,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首届院士)说,“岂明先生的面影,实在杂志上早已熟悉了的,他不是那种大声疾呼长于雄辩的人物,开口只是娓娓清谈罢,就是说话的声音也不特别响亮,所以四五排以后的听众就有点吃力。第一堂听毕,往往就五六十人一窝蜂似的散了,到了第二回上课,剩下的就是真正选习的20余人罢了。”杨亮功(1920年毕业于北大中文系,1922年赴美国留学,曾任上海中国公学副校长、安徽大学校长等)的回忆说得更直白,“周作人先生教的是《欧洲文学史》,周所编的讲义既枯燥无味,讲起课来有不善言辞。正如拜伦所描写的波桑教授:‘他讲起希腊文来,活像个斯巴达的醉鬼,吞吞吐吐,且说且噎。’因为我们并不重视此学科,所以不打算赶他。”
当时在北大国文系有一个朱希祖教授,人称朱大胡子,虽然还是史学系主任(在国文系兼课,这是当时北大的常事)就是因为课讲得不好,被学生赶跑的。周作人名声大,文章好,虽然讲课不咋地,但是所讲的课不重要,学生也就觉得无所谓,没有人在乎他,也就相安无事了。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心中有数,所以晚年回忆时,说的也是实话。周作人1917年开始在北大讲授《欧洲文学史》,第二年开讲《十九世纪欧洲文学史》(就是止庵出版的那个本子),1924年,仍讲《欧洲文学史》,1925年秋,从《欧洲文学史》改讲《英散文选读》,到了1926年,《英散文选读》也不讲了,改讲《日本散文选读》,1931—1932学年开始讲授“近代散文”。1936年秋鲁迅逝世,他在课堂上正给学生讲《颜氏家训》,接到鲁迅去世的消息,他讲不下去了,其状态“叫你想起魏晋之间的阮籍丧母的故事”。1937年之后,北大南迁,周作人留任伪北大,一直到战后被审判。
虽然周作人自己也说,在北大开设《欧洲文学史》,“这件事并不是我所能胜任的,所以不久随即放下了”,但他做的毕竟是褴褛筚路的事,因此受到深谙外国文学的吴宓的高度评价。等到近百年后止庵先生发现这本老北大的讲义,并整理出版,其意义正在于发掘过去的这段历史。这就是当年北大国文系一门新课的开课情况,教授勉为其难,学生不感兴趣,三五年的光景,就退出了三尺讲坛,但周作人这个主讲教授,却一直留了下来,因为他身上有五四的光环,有散文大家的冠冕,北大还需要这张牌,学生喜不喜欢也并不要紧,反正这课程也并不重要。这也许也属于北大“兼容并包”精神之类的吧。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