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情离家出走　(一)　　　　　　　　　　　

　　丽娜从小就是个被娇惯了的孩子，虽说没到那衣来伸手饭来才张口的地步，小姐的样子，却足足的。这下子孤身一人到那个没个熟人的大都市。心里一下子就跟个空洞似的。
　　原本她是约了伴儿的，可是他没来。
　　丽娜的父母将在家里等着她的消息。父亲本来是要来的，丽娜却说，用不着那么多人，我一个人足够了，再说，家里离不了人的，虽说厂子不大，但是一旦当家的不在家，那不成了一盘散沙。虽说是计件的活儿，干多多拿，干少少拿，全凭自已。想偷懒，到了月底工资条怎么交老婆？说是这样说，家里没个管事儿的人，终是少了些章法。
　　说好了，在火车站碰头，愈是望眼欲穿的样子，愈是盼不来那个人。真的让我一个人去那个陌生的地方吗。眼见着火车进站了，丽娜生气地经过检票口，拿着被小钳子剪个小口的火车票，随着人流向长长的火车走去。丽娜少有机会坐火车，小的时候和父母回过外婆家，那是三四岁的时候，能记得什么呀。只是当她翻开影集，看着和父母亲属站在北京天安门前照的照片，觉得自己倒也蛮可爱的，只是有点傻，如今她一看见那张照片，心里就会有这种感觉。
　　母亲却猛夸她，说那时的丽娜真懂事。那时，确切地说她才三岁，弟弟刚刚一岁。父亲抱着弟弟。丽娜常常被母亲领在手里，被母亲牵着的她，看到的全是大街上晃来晃去的人的腿，象大象的腿柱子。没有一处可以令人留恋的风景。很无聊，她就会闹叽叽的。母亲以为她累了，也会心疼地抱起她，偶尔在她的小脸上亲一口。看着母亲脸上的汗，她会使出全身的力量挣脱着欲下来。她还会说，妈妈，你累吧。
　　就这样一句话，被丽娜的妈说了大半辈子。反过来，她也会评价儿子利民，抱着死沉死沉的，他也不会说一句，妈妈爸爸累的话。这话始于第二次回老家。那时丽娜已经六岁，利民四岁。四岁的利民被爸爸扛着，丽娜的妈说，就是他把儿子宠坏了。
　　丽娜的父母结婚不晚，但是一直没有孩子，求遍了名医，吃遍了中草药，三十好几才有了这一双儿女。早就到了独生子女时代，可是他们总觉得没个儿子，尽管家产不多，可是没个继承的，心里不托底。心甘情愿地接受了罚款，却打心里往外乐呵。

　　丽娜使劲往车上挤。这些人，没有一个肯按顺序排队，尽管乘务员警告大家排好了队再上，其实丽娜也想好了排队的，可是边上的人都拥着往前挤，便也挤着了她，就这样裹夹着她，硬是把她塞上了火车。
没有见着海涌，她的心里很是气愤。说好了的，怎么就不见来呢。莫不是根本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可是明明买了连座票。找好座，默默地坐下。过道上也站满了人，旁边海涌的座位上却坐着一个陌生的男孩。
这时一片铃声响起，丽娜知道，火车马上就开了，望向窗外，全是些送站的，却没有一张是她熟悉的面孔。
　　火车启动的一刹那，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她的旁边。他的手里举着一张暗红色的火车票。丽娜边上的男孩看了一眼，站起来，走掉了。
　　海涌显然是气喘吁吁的。
　　丽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接过去，却没用。
　　“丽娜，不好意思。我们家有点儿事。”
　　“有什么。我又没怪你。只是你再晚一点儿，怕是赶不上火车了。要是火车也能等，我会在车站等你的。”丽娜说的是实话。她中专毕业，最初分配到水泥厂，不成想那个小厂在她去了没多久就宣告破产。后来，她做过饭店服务员，酒吧的侍应生。都干得不算太长久，一直就没个正经工作的她，那段日子很苦，全仗有了海涌，他是个很会让你开心的人。
　　她没在父亲的厂里工作，也是有原因的。自从水泥厂倒闭以后，父亲不喜欢她窝在家里那块小地方，屈了才。事实上，那里的确用不着太多的人。他要女儿重新拾起课本，他想让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更高的一层，去做白领，乃至于金领。可是丽娜一看见书本就头疼。你要是让她和恋人待在一起，她便会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爱情的最大力量，就是让她只想恋爱，爱使她有时糊涂。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父亲说她不思进取。丽娜却有自己一套。一种存于心底深处的东西，常常会搅得她忽的有一种警醒的感觉。她很想走出这个小县城，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海涌一切听她的。这一计划，从弟弟利民走了以后，疯长起来。
　　“利民就一直没给家里写封信？也没打个电话？”海涌擦完汗，那被汗水渍透的纸巾就攥在他的手里。左右看了看，把它放在面前的托盘里。
　　“没有。哎，他要是有个准信儿，我爸我妈也不会这么担心。只在上月末来过电话，钱一寄过去就再不联系。天晓得他在干什么。”丽娜剥了个桔子递到海涌手里。他却掰了一瓣送到丽娜嘴里。
　　火车哐啷哐啷地爬着，象个甲壳虫。天气热得出奇。窗子打开了，吹来的尽是热风。那些站在过道里的乘客，百无聊赖地，乞求车子快快到站。
　　对面一对情侣，搂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亲吻着。丽娜一阵脸红，现在的中国人开放了，很多东西都向着西方人看齐。只是，丽娜有些接受不了，她把眼睛投到窗外，看一幢幢的楼房打眼前转过，看所有瞬间停留的物体。眼睛有些涩，旅途终究是寂寞漫长的。
“你累了，就枕着我的肩膀睡一会儿吧。”
　　的确，时间在这个时候，似乎是静止的。丽娜乖乖地把头放在海涌的肩膀上。半梦半醒着。有男友陪伴，路倒也不显得有多长。

　　　　　　　　　　　　
　　走出火车站。似乎很不适应眼前的太阳。它有一种欲把世界万物烤化的阴谋。两个人尽量躲在阴影里走路。无奈，这里不象家乡，很难看到高高的，能为你遮挡阴凉的大树。偶尔有之，却也是站在快行道旁边，于他们无缘。
　　好在高楼林立的地方，也会有避暑的所在。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在那里。对这陌生的城市还是有新鲜感的。
　　“海涌，你看，这是谁这么大胆。”
望向丽娜手指的方向，海涌看到人行道上的电线杆上有一张手写的16K的文字。“呵，真够浪漫的。”
　　“你说，我们这样找利民，是不是也能有用？。”
　　“恐怕不行吧。人家这是寻求爱人的告白。你的弟弟要是不想回家，咱们再怎么贴广告，他也不会买帐的。”
　　丽娜不自禁站在那张纸前，仔细看个明白：“爱情告白书（大字，占了一张纸近1/4的份额。）亲爱的小鸽子，你飞向了哪里？你快回来吧。我知道你就在这个城市，你知道，我是爱你的，那次不经意的争吵，真的是我的错。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原谅我。快回家吧。你的黑马。”
　　那张纸有点卷边儿，业已泛黄。有风吹来，边边角角扑拉拉地响着。
　　“旦愿他的小鸽子早点回巢。”丽娜望着海涌。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他们准备找家旅馆，先安定下来，再去找利民。

　　按着上次汇钱的地址，二人在旅馆登完记，安置好所带的物品，一路打听过去。
　　那是滂江街52号。只有海涌心里明白，这已经是好久前的事了，人也许早不在那住了，再说，当初人家也许特意用的是别人的住址呢。如果一个人不想让别人找到，他会格外的小心。
　　但他没有说，他不想给丽娜任何打击，何况，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虽说利民不想让家里人找，也无妨让家里人知道在哪啊。事实上，利民的父亲在接到电话的一刹那，的确是想知道儿子的确切地址。他差点就说，儿子，我再不管你的婚事。可是他还是没有做最后的妥协。
倒了2次车，到了地方，却发现那里是一家招待所。2人匆匆走进去，问有没有个叫田利民的在这里住。服务员说没有。
　　“那能不能查查以前他是否在这里住过。”
“我试试看吧。”在服务员翻着以前的登记簿的同时，丽娜望向了这家旅馆。这里阴暗，也许潮湿。看不到光亮，和前楼的间距特别窄小。一到这里，就给人一种破败的感觉。
　　“在这里。上个月他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服务员指着其中的一页。
　　“那他是和别人住在一起吗？”
　　“在我印象当中，他是一个人。”
　　“那你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丽娜恨不得面前的人能够知道利民的所有细节。
　　“那咱哪能知道啊。”
　　“噢，谢谢你了。”丽娜看了利民的住店登记，他正是在家里寄钱的时候，收到钱以后立刻离开了该店。想想如果当时父亲能够在那一刻放自己来找利民，也是难得一见的。何况，当时父亲正在气头上。寄钱的事还是自己和母亲偷偷主张的。没有让父亲知道。
　　“就让这兔崽子走吧。寄什么钱寄钱。连爹妈都不要的人，你还要他做什么。”
　　“这也怪不得人家孩子，你说你看不上人家闺女，你又能挡得住人家在一起？儿大由不得你了。”丽娜的母亲在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心一定要偏向儿子的。想着从小在溺爱当中过活的孩子，现如今漂泊在外。心痛的时候，便和女儿达成一致。
　　丽娜也是喜欢这个弟弟的。当然，对于弟弟选了那样的女孩做自己未来的老婆，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忍。自己的弟弟一表人材，虽说大学没考上，但是后来考到高速公路收费站，那个位置也是让人眼红的。要找个合适的女朋友是没问题的，偏偏他就拒绝了别人的安排，非要那个惹眼的小燕。
　　“丽娜，你说他能和小燕在一起吗？”
　　“我哪知道。但我想可能不会在一起。当初，小燕出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利民她去哪儿。你就真不知道小燕的去向？”这时，丽娜忽然就把希望的眼神望向了海涌。
　　“我还真不知道。”海涌把眼光望向远处。
　　“你看，又一张－－爱情告白书。可够痴情的。谁要是这样对我，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回来。”丽娜停下来看墙上贴的纸。
　　“你呀，把自己身边的人好好珍惜好，别被人偷跑了就成了。”
　　“呵，还有人和我争你啊。那好啊。我恭手出让。”
　　“真的呀。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真要出局了。”
　　“你敢！”丽娜把拳头砸向海涌的肩膀上。
　　没有了利民的线索。二人一路走回旅馆。
　　他们又看到一纸在热风中飘摇的告白书。

　　　　　　　　　　
　　丽娜其实很喜欢小燕。小的时候，他们常常一路结伴上学。她喜欢去小燕家，小燕的父亲是武装部的参谋长，妈妈是小学老师。他们家总有一些丽娜家没有的新鲜东西，吸引着丽娜和弟弟利民的眼球。只是她印象当中，他们家是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才搬过来的。刚搬来的小燕，并不很快乐。也许是新换了环境，有些生疏吧。丽娜只是这样猜想。

父亲在武装部多年，并没有把母女几个调过来。相反，倒是因为女儿有一天出了事。才急于把他们母女三人从老家调到这个县上来。丽娜能够想象得到小燕小的时候流过多少泪水，她曾经差点为了那件事而失学。
　　她也是小燕走了以后，才从海涌的嘴里知道一点点小燕的事。在这之前，他竟然嘴巴封得严严的。他说，小燕去看过心理医生，然而终究是反反复复。她的母亲就怨恨孩子的父亲不关心家庭，但她更怨恨那个让她发疯的陌生人。小燕的母亲曾经一度疯狂地在女儿学校附近蹲点，没有成果的时候，她就换个地方蹲坑。反正她去的都是有学校的地方，可是她从来就没有看见那个专以小女孩为猎取目标的色情狂。实际上她对抓住那个可憎的家伙已是无能为力。
　　女儿那边更需要关心。
　　女儿不敢再走那条以往熟悉的去学校的路，不敢面对所有相识的人。她白天黑夜的害怕，她可怕的沉默着。而且常常被恶梦惊醒。做母亲的看着孩子被折磨成这样子，极度的心碎。她只能选择带她们离开。那个地方所有的人都认识他们。他们要找这样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从头开始。这位母亲要让所有的人知道，这是个漂亮的女孩，她有可爱的童年美好的少年等等，一切都和常人一般模样。
　　孩子的父亲在这种时候，再也找不出任何借口。想当初，他是有很多借口的。别看他是部队的，又冠以参谋长，就为了生个儿子，要了二胎指标，却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他的骨子里，流淌的是农民的血。他有着愚昧的固执。血浓于水的女儿来了，他倒是也想去疼爱，却不知道怎么疼才好。来的时候，女儿的病已经治的差不多了。已经能够很正常的去上学。
　　丽娜眼里的小燕，一直是个美丽端庄聪明可爱的女孩。她的那段历史，直到几年以后，她的家乡的人来这里做生意，无意之间看到了她，就此传播的。就为了这件事，海涌把他胖揍了一顿。
　　海涌是小燕的远方亲戚。有关小燕的事，他自然很早就晓得。他的嘴很严，和丽娜恋爱认识这么多年，却从来不曾抵毁过人家。
　　“你早知道她的身世，干嘛不提醒利民，以至于让他陷得那样深。”丽娜也曾表现过不满。
　　“说实话，有了那样的经历，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公平。做为一个人，她有权利获得她的幸福。”
　　“不会你也爱上她吧。我算算。”丽娜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头。　　　“出了五伏了。真正的远亲。”
　　“有了你。我怎么还会爱别人。”海涌捉过丽娜的肩。他的眼睛告诉她，打小就玩在一起的两个人，是任谁也猜不散的。无须太多的语言。实际上，海涌常常妙语连珠，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曾让丽娜觉得孤独。可是最近几个月，他也似乎有了微秒的变化。好好的一个人，竟也会莫名其妙的发呆。一个大男人，竟学会了女人那点儿伤感的小猫腻儿。丽娜不知道，此时的海涌也希望有人疼。只是海涌显出郁闷的时候，他会抽烟。丽娜在他的身边，闻惯了烟草的香味儿，一旦有闻不着的一天，心理就会不踏实。海涌不喝酒，就是这烟，也是这半年才抽的。
　　那天他们一起逛街回家。刚一进家门，丽娜就听说，弟弟利民得到了小燕的确切消息，出去找她了。一家人急成了一锅粥。尽管利民二十岁了，可在所有家人的眼里，他还只是个刚刚考了大学没考上的，一个对社会一无所知的小青年。什么阅历都还没有。就这样的一个孩子，说走就走了，留下一封信。就去找心上人去了。包括那得来不易的工作也不要了。
　　前一天小燕刚离家出走。这一天也才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
弟弟走了。父母一下子老了不少。厂子那边也无暇顾及。坐在屋里长吁短叹，末了，父亲把手里一盒钉样狠狠地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向厂子方向走去。
　　说是小燕有了确切消息，不过是小燕的妹妹接了电话，那上面有来电显示，自己凭借区号猜测的而已。
　　就这样的一点信息，就足以让利民高兴一回。小燕那天从利民家跑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为了这个，利民和父母大吵了一通。他从没见过父母对一个小女孩那样不给面子。他永远忘不掉那天小燕的表情。伤心，失望，还有一种痛恨，也有一些羞臊。各种东西交织在一起，利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表情的小燕。以前的小燕，温柔，漂亮。父母的话不仅伤了女孩的心，更要了他的命。
　　“小燕啊。昨天在集市上，我看见你以前的老邻居了。叫什么－－哦，叫长平。他说你从乔镇搬走是有原因的……他们都和我说了。他说，咋，那小丫头和你家小子谈对象啊。我说……没有啊。他们只是同学。你的邻居在市场上卖一种白条鸡，生意好的很。”
　　小燕的脸一下红一下白。她尴尬地跑出院子，一路掩面跑回家。她没想到，母亲的如意算盘竟会失算。跑到这样远的地方，那个可恨的阴影竟然会追过来。自己的初恋就这样完了吗？难道自己的人生再不许有太阳了吗。有了太阳，就要把你的影子晃出来吗。
　　进了家门。只有父母在。躲在屋子里，都能听得见他们的争吵。自从她们来了以后，小燕见得最多的是父母的吵架，那种与日俱增的升级，让她由愤恨变得麻木，甚至，也曾悲哀地想过，这一辈子就不要再结婚了。
　　可是，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那样的一个男孩，象一个彩色的影子跟在她的身后，如果影子也有颜色的话，那么利民带给她的，是带有五光十色的印影。有太阳的时候，它多彩。有乌云的时候，它照旧斑斓。下雨的时候，它会把许多夺目的影印的痕迹带到心里。
小燕很怕父亲。看样子，父亲喜欢妹妹比喜欢她要稍稍多一点。他整天都是严肃的。她不喜欢有他的家庭，从小就习惯了和母亲妹妹在一起，这突然多个父亲，很不自在。父亲也疼爱她，早晨她还懒在被窝里的时候，就会有他硬硬的胡茬扎过来。小燕很害怕，她会神经致的大喊大叫，把父亲吓得只好举手投降。而只要边上有男的，她就止不住心里往外哆嗦。还好，小学一直都是女老师。初中就不同，物理、化学、数学都是男老师。她从未正眼看过他们。她不想看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的男人。
　　她最见不得父母吵架的样子，象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仅仅为了一口吃的在斗嘴。脸红脖子粗，后来，在报纸上的广告上她知道了更年期这样的字眼儿。她觉得父母一定是到了更年期。她要躲着他们。她把房门关严，声音却挤过所有的缝隙肆无忌惮地传递过来。用耳机把耳朵塞上，那莫名其妙的音乐，同样让人心烦。
　　她开始去广场闲逛。在那里，她爱上了广场上的鸽子。广场上的鸽子一点也不怕人。它们会在你面前自在地遛跶，啄食你给它的面包渣。
静静地蹲在那儿，鸽子们熟悉了她以后，会落在她的脚边，站在她的肩头。叨着她手心里的饼干屑，一双小小的眼睛望定了她，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小燕会很高兴。
　　她每周都去那里。在那里，她变得非常安静。她会在高兴的时候，看天上孩子们放飞的风筝。在小孩飞跑着放着手里的长线，一不小心摔倒的时候，她的爸爸则很快跑到她的面前，真切地鼓励她，看着她咧了下小嘴，又笑了，他竖起了大拇指。她这才发现孩子们的爸爸英俊且不俗。
　　男人原来也能够很美。
　　她抚摸着小鸽子的后背，看向天空，周围那些行色匆匆的男人，并没有让她觉得不快。
　　她也看到了同班同学利民。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他一直很优秀。最近常常能够看见他加入到喂鸽子的行列。他会坐在台阶上吹着萧，那萧声飘飘渺渺，逗引的鸽子落在他的脚边，膝上，他吹的是“回家”，很奇怪，只要他的萧声一起，头顶盘旋的鸽子都会落下来。　　只是小燕不想和他面视，虽说利民一直想和她说话，可她不想理他。他就曾问过小燕，该给鸽子吃些什么东西，更适合它们。
　　她原来是不打算搭理任何男人的。
　　那天，也许是个意外。眼见着一个一副烂醉模样的家伙，用一个小石子把那只灰鸽砸伤了。所有的鸽子都惊飞到天上去，只有它，扑打着它的左翅，痛苦地在那里挣扎。
　　小燕对那男人怒视道：“你怎么这么狠毒。”
　　“我狠毒？我对谁……对你。小骚丫头，让哥哥告诉你啥叫狠毒。”说着，他就向小燕的胸抓去。
　　抱着那只受伤的鸽子，小燕没有退缩。“你再敢过来，我就拨110。”
　　“你拨呀，哥不怕。”他的手没有退回去，脸上却挨了一把掌。
　　“妈的，你敢打老子。”来者开始对小燕挥起拳头。
　　而不远处的利民在拨了报警电话以后，已赶过来，和那个站不稳脚跟的人打在一起。
　　当那人被警察带走以后。利民说，“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厉害。在学校，你总跟只小羊似的，我真该刮目相看才对。原本一直以为你很傲气。象一朵带刺儿的花。”
　　看着利民脸上的抓伤。小燕的眼泪涌了出来。他们共同到药房买来止血药，给鸽子抹上。她也帮他往脸上涂了些药。她把它带回家，养了几天，才带回广场。
　　以后他们有了来往，但最多的是在广场上，喂他们的鸽子。
　　从家里逃到广场，但是待在家里的日子相对还是要多一些。好在父亲不是常常回来。然而不回来的时候，快乐的她，却无法让母亲同样的快乐。母亲更烦躁。做着小学老师的母亲，已经开始不带毕业班了。她看上去有些臃肿，眼袋也出来了，她常常往脸上抹着各种各样的霜或者膏。她想，母亲快退休了吧。父亲回来的日子在母亲那里格外的少，但在小燕看来，这又实在太多。
　　他最好不要回来，免得见到的他们总是在吵。那种一刻不停的吵，有什么意思呀。要我，我早离婚了。
　　我最好也不要结婚。

　　和利民的交往中，她发现他是个很不错的男孩。他会把一支单调的箫吹得有声有色，他也会把网球打得很有味道。就是那套服饰和那顶帽子，就足以迷倒小燕。
　　她埋藏了多年前的事情。这是母亲打小就灌输给她的，就是拿着铁棍子撬你的嘴，也不要把那件事情说出来。她准备享受美好的生活。虽然她差十分才考上大学，却一点也不伤心。她也不打算重读，她只想找一片草场，养一大群鸽子。她喜欢利民叫她小鸽子，她也真的喜欢小动物，她听得懂它们的语言。除了利民，她这一辈子就打算交给那些鸽子。
　　利民在收费站干了小半年了。他们聚在一起的时间也挺多的，利民是两班倒，闲下来的时候，就该睡觉了，可是利民精神的很，俩个人常常在一起，有说不够的话。
那天从利民家哭着跑出来。她知道自己完了，什么梦都没有了。利民不会再要她，他们家根本不会接纳她。她知道自己本就不再配有那些多彩的梦。
　　利民来找她。他们有了最激烈的争吵。
　　“我爱你又能怎样？”小燕一直重复这句话。
　　“你干嘛那么在乎我们家人的感受。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谁也代替不了我。”
“你会在乎的。那种侮辱，让我在你面前无地自容。是，我早该告诉你，是我骗了你。”
　　“燕，我真的不在乎。那又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你走。你永远不要找我。你走。”小燕已是泪流满面。“我根本就不曾爱过你。我从来都是很随便的女孩。”
　　“你……行，算我看走了眼。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不近情理的人。原来你抱着鸽子，那只是一种假象，你在掩饰你自己的罪恶。你一直就是个恶贯满盈的人。”甩下这些话，利民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燕把自己哭倒在床上。
　　晚饭以后，父亲才回来，明明喷着酒气，却还要独自坐在那儿喝酒。喝完，父母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母亲竟然操起了菜刀。小燕捂着耳朵，闭紧双眼。她决定，第二天就出走。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