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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嫁给公公是1968年,当时她只有二十岁,在宝清县凉水乡当小学民办教师,她是经人介绍认识公公的。婚后,两人一城一乡,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公公一周只回家呆一天,婆婆几乎把所有的家务都赶在公公回家前做完,所以,至今,公公连杀只鸡都不会。他们的前两个孩子是在婚后五年时才相继出生的,公公的工作一直都很忙,所以,带大这两个孩子的事儿就都由婆婆和婆婆的妈妈来做。为了多挣一份工资,婆婆一直坚持上班,所以,她每天需要比以前起得更早,冬夏四点多钟就起床,收拾妥当后,先把两个孩子送到一里多地以外的母亲家,再步行去上班。公公一直觉得亏欠婆婆,所以,回家的时候总是尽量多做点事儿,可是,他一天所做的往往还不及婆婆一个早晨做得多。
1978年,全国恢复研究生考试,公公想报考,征求婆婆的意见,婆婆本不想同意,因为她刚刚知道自己又怀孕了,但她看出公公的迫切,就爽快地说,你考吧,考上了,我们好跟你享福。当年,公公真的考上了。不少邻居劝婆婆,你正怀着孕,别让他去,再说,谁知道去了还能不能回来。婆婆也有些犹豫,但她经过几个晚上的思想斗争以后,决定支持公公,她认为,是那种人,想拦也拦不住,不是那种人,放多远也没事儿。1978年的9月份,在婆婆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产的时候,公公背上行囊去了遥远的四川。
不久后,婆婆生下家里的老三,是儿子,九斤多,90多斤的婆婆怀他时就遭了不少罪,结果生产时,还出现子宫大流血,差一点就出人命,可为了让公公放心,她在信中说,生产顺利,母子平安。谁知,这一劫刚过,不久后的元旦前夕,婆婆又经受了一次生命的考验。那天一早,婆婆正从屋外抱柴禾,突然右侧小腹疼痛难忍,她使劲儿弯着腰,人都抱成一团了,汗珠子止不住地顺着脸淌成了溜。她知道这下非上医院不可了,就咬着牙硬挺着回屋把小幺用被包好,并叫起两个大的,敲开邻居的门,把他们一并托付过去。在邻居的搀扶下,她强挪着到路边上拦了一辆拉木头的拖拉机跟着一路颠簸到了县里。当县医院的大夫确诊后告诉她是急性阑尾炎,必须手术时,婆婆有点犹豫,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自己身边又没个照应人儿,万一出现紧急情况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可医生告诉她,这种病不能拖,否则后果更糟,没办法,婆婆同意了。可当医生得知,婆婆就一个人时,人家也有些犹豫了。那个时候,医疗技术差,阑尾炎手术也算个大手术了,没有亲人给签字,出现手术事故谁负责?后来,是婆婆硬跟人说自己签字自己负责人家才同意做的。临上手术台前,婆婆把自己娘家的住址和公公的通信地址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一张纸上郑重地交给医生,说如果自己万一出现不测,就叫娘家人来,再让娘家人通知远在四川的公公。婆婆后来说,那一刻真有赴刑场的感觉。
术后的婆婆严重贫血,极度虚弱,两个乳房棒得难受极了,她不顾医生的阻拦,没住几天就草草办了出院手续,在路上又拦了一辆拖拉机,强忍着刀口疼,颠簸到家。等她进家门时,看到几个孩子早就乱作一团,小的哇哇哭着要奶吃,两个大的哭着要妈妈,婆婆在门口出现的时候,他们都象饿了几天的小鸡一样扑过去。
回家后的第三天,当婆婆正坐在炕沿上硬撑着给老三洗尿布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婆婆看了一眼,以为是幻觉,因为近几天,因为身体虚弱,她的眼前总浮现公公的影子。当她重又低下头,一点一点费力地搓洗时,耳边出现公公熟悉又嘶哑的声音:“英,你咋不告诉我一声啊”,接着就是一个男人特有的哭声—低沉而且断断续续。据公公后来说,那几天他总是心神不宁,晚上睡不着觉,一迷糊着就是婆婆住院的梦。后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就请假提前半个月回了家,结果,不出所料,家里果然出了事,还没等进家门,邻居就把婆婆生孩子大出血和婆婆自己去城里做手术的事告诉了他。许是为这,公公后来进了大城市,升了官,赚了钱,可他一直对婆婆一心一意。
上了年纪以后的婆婆还象年轻时一样刚强,去年做子宫瘤手术,病房里的其他五个病友都是在她的鼓励之下勇敢地走进手术室的,除了刚从手术室出来的那几个小时,她处于昏迷状态之外,其他时间,她总是说一些笑话或者跟病友唠一些家常,所以,那些本来很紧张的病友都放松了。婆婆是先出院的,她出院时,有的病友都哭了。
几年来,我跟婆婆一直相处的象亲母女俩,我特别敬重她,因为我认为她值得我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