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翻看“红楼梦”后四十回,“红楼梦”读过数遍,一直只看前八十回,高锷续写的后四十回仅读过一遍,此前拿起后四十回看第二遍,再一次印证了的确是续写,不是曹雪芹先生的笔法,同样写悲,大师可以写出一种悲喜同源,世俗之事也是不惊不喜,落笔淡,笔意深,藏在字里行间的,是隐隐的悲凉。而后四十回,世俗真的只是世俗,悲也只是悲,还显得种种慌乱,无法上升到一个空间,堵在那儿,怎么说呢,笔触间有一种急促和琐碎,这个恐怕就是区别了,情节真的不是主要的。为什么想到谈这个,因为前段在书店,翻到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门罗的一个短篇,题材非常之好,讲的是一个“失去”专家,人生不停的失去,和另一个此生唯一一次失去的人交集,一切未发生……可是,字里行间的意思一翻译过来,味道就不对了,不咸不淡地读下去,几次分神,心里不停地叹息。多年前就买过门罗的书,一直读得没什么感觉。后来想想,是什么原因?因为那种悲喜同源的东西没有了,意会的东西没有了,仅只是一个故事本身,曹雪芹先生也写世俗,可读多少遍都可以有滋有味,难以想像红楼梦翻译成外文是什么感觉,那种悲凉,或说悲喜同源的意境肯定是看不到了,语感变了。这个真是难说,文字氛围出不来。氛围不对,传递的东西千差万别。跟红楼梦后四十回一个道理,氛围变了,感觉不对了。
“百年孤独”好,氛围对,“罪与罚”好,氛围对,草婴先生翻译的“安娜·卡列尼娜好“,周克希先一翻译的“追忆似水流年”好,氛围对,莎士比亚那里立着一位大师朱生豪先生,节奏氛围感一流……氛围语境,这个无法说得分明,差之毫离,失之千里。“纯真年代”的作者伊迪斯·华顿写的一个中篇“伊坦·弗洛美”,印象很深,吕叔湘先生的翻译。印象深的翻译书,我通常很记得住翻译名字。那种生比死更冷,那种冬天的凝重氛围,那种极致的悲,非常到位。某种意义上,觉得这本默默无闻的书给我的震憾远超过华顿有名的“纯真年代”,更多是因为翻译吧。翻译是语言、逻辑、结构专家,对光线、意境、氛围的感觉要对。它不是机械的技术活儿,是清苦活儿,相当于把小说重写一遍。这对翻译的个人阅历、素养要求是很高的。周克希先生了版过一本谈翻译细节的书,书名特好“译边草”,很是喜欢,记得自己翻完觉得相当受益,顺手送给了一位在海外生活的朋友,后又补买了一本,却再也没有第一版的那种雅致。
只恨自己没好好学语言,好书就该看原文,对于二度创作的东西,还得依仗翻译。错失经典,是没办法的事。在这个时代,慢工出细活的翻译越来越稀缺了,因为始终是赚不了什么钱的行当。有些行当本就是不能和赚钱、快速混在一起的。但现在,直播,视频年代,文化成了快餐,这是让人有隐忧的,是哪里不对,也只可意会了。
我只能说,氛围不对。氛围对了,一切都是通畅的,所有内容都能融汇贯通,悲喜同源,毫无障碍,跟语言跟国界跟时代都无关系,你只是懂得。氛围不对,到处都堵着,明白要表达什么,就是难以接受表述方式,好像一堵墙。不知问题出在哪儿,也许是我个人的问题,也许我该试着去读原文,好好学习另一种语言,很羡慕那些能读原版的人。
想想任何事情都是这样的,去一个地方,与人相处,做事情,皆是如此,氛围不对,就难有好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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