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城堡》(高年生译)摘抄
(2015-09-28 08: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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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个年轻人一会儿就恢复了自信,把嗓门儿压低,表示顾及K 在睡觉,不过声音还是高得能让他听清楚,
K 以为所有人 ——施瓦采、庄稼人、店主和女店主——都会向他扑来。为了至少能躲过第一次冲击,他完全钻到被窝儿里去了。
这表明他们低估了他,他将会有更多的自由,超过他一开始所能希望的。
“您在看城堡吗?”他问,语气比K 所预料的温和,但是语调好像并不赞成K 的所作所为。
他穿得几乎一色白,衣服并不是绸子的,那是跟别人一样的冬装,却像丝绸衣服那样柔软和庄重。
同城堡保持着总算是特殊的但只是表面的联系;
我与城堡有着重要的关系,而且还会有更重要的关系,这能保证您不会因为留我在这儿过夜而冒任何风险,而且我向您担保,我能充分报答您的小小的关照。”
当她的目光落到K 身上的时候,他觉得这一看就已解决了关系到他的事情,而他自己对这些事情是否存在尚一无所知,但她的目光又使他深信其存在。
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可以拒绝他们效劳的程度,他知道这样一来就会使自己陷入在某种程度上依赖他们的境地,有可能产生不良后果,但他只好听之任之。
可是,除他们之外,老板娘正坐在紧挨着床的地方编织袜子,干这种细小的活儿与她那几乎遮住屋里光线的庞大身躯不太相称。
(找到的网上在线阅读突然中断,只好就读书笔记打上来)
这一方面是由于显然官方曾经就如何对待他的问题一劳永逸地发出过一个表面上对他十分有利的明确指示,
朦胧中一个不声不响、几乎像影子般的女人给K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床前。
要不是我现在生病,有这么多的工夫躺在床上想这些可笑的事,我就不会想得起来。
那个女人跪在空柜前面,似乎已根本不再寻找了,至少蜡烛放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可能是那两个助手想出了什么主意,现在他们正在实现这个主意,
她的动作变慢了,但并不是因为疲乏,而是因为回首往事而心情沉重。
她玩弄着披肩的穗饰,
他们希望那颗把您引导到克拉姆身边的福星——假定那是一颗福星,不过您说这是一颗福星——是您命中注定的,因此您一定会永远走运,好运不会像克拉姆那样突然地离您而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但是带着教师。教师脸上露出悻悻的神色,进来时连招呼也不打。弗丽达恳求他耐心一点——显然她一路上已经恳求过他好几次——
即使这个职位对K并不合适,但——这一点得到特别强调——这只是临时的职位,他们可以赢得时间,即使最后的决定对他不利,也容易找到别的机会。
他穿着皮衣,冷漠地看着K走近,就像是在看一只猫走动一样。甚至当K已站在他身边,向他打招呼,连那两匹马也因为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而有点烦躁不安的时候,他却仍旧完全无动于衷。
那位老爷听了他的话,头向后一仰,脸上露出傲慢的神色,闭上眼睛一会儿,好像要从K的不明事理重新回到他自己的理智一样。
此外,一个助手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垂下的两端在风中飘拂,有几次打到K的脸上,另一个助手虽然总是立刻用他那又长又尖、一刻不停的手指把围巾从K的脸上撩开,但是仍旧无济于事。
他们虽然每样东西都分到不少,而且还远远没有吃完,但是仍不时地站起来看看桌上是否还剩下很多,是否还能分到一些什么。
“让我们回到你身边,先生!”他们叫道,好像他们即将被洪水淹没,而K就是陆地似的。
因为如果没有明确吩咐,有人却照着她的意思做了,这是她最高兴的事情。
这男孩像是无意一样,不露声色,近乎阴险。
她只是在想女店主和她说过的许多话很有道理。……最使K生气的是女店主现在又插手他的生活了,至少是通过回忆,因为她本人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取得多少成功。
因为你误以为酒巴女侍是任何客人都可以伸手猎取的对象。
这是因为你相信,你征服了我。便征服了克拉姆的一个情妇,就掌握了一件抵押品,克拉姆只有用最高的代价才能赎回。和克拉姆这个代价进行谈判,这是你唯一的奋斗目标。在你的心目中,我什么也不是,而这代价却是最重要的,因此涉及到我,你准备做出任何让步。涉及到代价,你就寸步不让。
我觉察你和他谈话抱着某种意图。你用关心的话赢得了他那不易赢得的信任,以便在以后顺利地向你的目标进军。你的目标我看得越来越清楚了。你的目标就是那个女人。你那些表面上关心她的言语完全不加掩饰地表明你只是在打自己的算盘。你还没有赢得她,就在欺骗她了。
K总算把校园小径清理出来,把雪高高地堆在路的两旁,拍得结结实实,
父亲经常派人前来接他回去,他却气愤地把他们打发走。好像他们使他短暂地想起城堡和做儿子的义务就是对他的幸福的严重的、无法弥补的干扰似的。
你不可能了解其中的内情,或者事过很久才能了解。
但是他看到这儿有人至少在表面上和自己的情况十分相似。
(奥尔加)我以有你这样一个弟弟感到幸福,几乎感到骄傲,难道这没有使你自信吗?真的,使我失望的并不是你在城堡里所取得的成就,而是我在你身上所取得的成就。
像克拉姆这样一个大家很想见又难得见到的人,在人们的想像中很容易形成不同的形象。
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当作上帝的启示加以探讨,让自己一生的幸福取决于对它的解释。
也许那个文书是级别最低的勤务员,但是即使是级别最低的,他也可以把你带到比他级别高一级的人那儿去,如果他不能带你去,他至少能说出上司的名字,如果他不能说出上司的名字,他也能够指出一个能说出他上司名字的人。
即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和他的动作都毫无意义,那也是有人让他站到那儿去,这样做是有着某种目的的。
就算是这些信是毫无价值的陈年旧信,是从一堆同样毫无价值的信函中随便抽出的,并不比在集市上给人算命的金丝雀从一堆纸条中叨出来的纸条高明多少,就算是这样,但这两封信至少和我的工作有某种关系。
所有的皱纹从额头延伸至鼻根,简直像扇子一样。
他开始抚摩那辆车子并且给我们讲解,不允许别人反驳和漠不关心,如果车身下有什么东西可看,我们大家都得弯下腰,几乎钻到车子下面去看。
只要轻轻吹一下——一个孩子也会——就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听到那声音,人们会以为是土耳其人来了,人们不习惯这种声音,每听到一声都会吓一跳。
女人和官员的关系,请相信我的话,是很难断定的,或者不如说是很容易断定的。他们之间总会产生爱情。官员们不会有情场失意的事情。
可是我们知道,如果当官的看上了女人,女人就不能不爱他们;是的,她们在这之前就爱上他们了,尽管她们想否认。
(K)人们可能因此赞赏或谴责阿玛丽亚,可是怎么会鄙视她呢?如果人们由于我无法理解的感情真的鄙视她,为什么又把这种鄙视扩大到你们无辜的这一家人身上呢?
如果说他从前深居简出,那么从那以后他好像已不复存在。
正是在那个时候,人们开始鄙视我们,就像你现在所看到的那样。他们看到我们没有力量摆脱那件事,对此十分恼火,他们并没有低估我们的不幸命运,虽然他们并不很清楚这件事,他们知道,他们自己大概也不会比我们更好地渡过难关,但是这就促使他们觉得更有必要同我们一刀两断;如果我们渡过了难关,他们就会给我们应得的尊敬,但是因为我们失败了,他们就把迄今只是暂时的事变为最终的定论:把我们从各个圈子中排除出去。
就调查的结果而言,也没有人对他采取什么行动或准备采取行动。
但是碰巧可能什么工作,正好没有一个雇员在左右,听到一声呼唤,你赶快跑过去,你就成为片刻之前还不是的那种人,成了雇员。
我们在努力接近你的时候,怎样才能比方说不得罪你的未婚妻——尽管我们根本无意于此——因而也就冒犯了你。
也就是正确评价那些信件是不可能的。它们自己就在不断地改变其价值,它们所引起的思考是无穷无尽的。
但是他也决不肯放弃这些信息,他要抓住这些信息不放。
谈话不能这样突如其来,而且不能从最棘手的、对他最不利的这一点开始,
他虽然丢掉了那个职位,但也许正是他不再需要它的时候丢掉的。
这全部是恶毒而又非常聪明地利用了我们关系中的弱点。人与人的关系是有其弱点的,我们的关系更是如此。
他想找我,他折磨自己,他窥视我,可是这仅仅是一场游戏,就像一只饿狗转来转去,却不敢跳上桌子一样。
(K)总之,有时候你的心不在我身上,你渴望着某个地方半明半暗的东西,可怜的孩子,在这种时候,只要有合适的人进入你的视线,你就会迷上他们,受到蒙蔽,其实那只是一时的东西,是鬼怪,是往日的回忆,是实际上已经过去和正在日益消逝的昔日生活——而你以为这些仍然是你现在的实际生活。
使你甚至在他们的肮脏下流行径中以为看到了克拉姆的影子——就像一个人以为在粪堆里看到一颗已丢失的宝石。
好像她知道她只有很短暂的一段时间能靠在K的肩上,但她要尽情地享受一下。
床上的那个人把被子从脸上掀开一点,但又怯生生地作好准备,万一外面的情况不对头就立即再把头蒙上。
但是他们谁也不会埋怨太辛苦,尤其不会公开埋怨。
秘书们对当事人是不讲情面的,不过并不比对他们自己更无情,而只是一模一样无情,
夜里不适宜和当事人谈判,因为夜里很难或者根本不可能完全保持谈判的官方性质。
当事人与官员之间必要的界限,即使表面上完美无缺地存在,也会松动。
当事人在夜里,就像强盗在森林里,逼迫我们做出平时决不可能做出的牺牲。
在这儿,没有一个人感到累,或者不如说,人人时时刻刻都感到累,但这并不影响工作,是的,反倒好像能推动工作。
K看着这一切,心里不仅好奇,而且还带着参与感。他自己置身于熙熙攘攘之中几乎感到很舒服,东看看。西瞧瞧。
情况渐渐变得好像是那位老爷承担了代表大家吵闹的任务,别人只是用喝彩和点头的方式怂恿他闹下去。
“可我究竟做了什么呀?”K一再地问,但是很久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因为对这两口子来说。K的罪过太明显了,因此他们一点没有想到他是真心诚意这样问的。
就连鬼怪天亮时也会销声匿迹,可K却还留在那儿,双手插在口袋里,好像是因为他自己不走,便期望整个过道连同全部房间和老爷都会走开似的。
一面在她的连衣裙上无济于事地东拉西扯,现在她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
颈上挂着一根项链,一直垂到衬衣的大领口里。
当初他把弗丽达从酒巴带走,这使培枇有了出头的日子,不然的话,她根本想像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使弗丽达放弃她的职位。她稳稳地坐在酒巴里,就像蜘蛛守在蛛网中,到处都有她的网丝,只有她才清楚这些网丝;要想违背她的意愿把她弄走,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只有她爱上一个下等人,也就是和她的地位不相称的人,才能把她撵下她的宝座。
房间已经脏得连洪水也冲不干净了。
其实什么东西也丢不了,她们连捡到一张小纸条也都交给老板,可是档案的确也会丢失,只是偏偏不是女侍的过失。
可是,克拉姆看中的人,别人又怎么会不欣赏呢?这一来,转眼间弗丽达就成了一个大美人,正是酒巴所需要的那种人。
他们想,不过既然你是克拉姆的情妇,我们也就想要从你的提升上看出这一点。可是连一点影子都没有,弗丽达还像从前一样留在酒巴,心里十分高兴,一切照旧。但她在人们心目中的威信降低了,这她当然不会不注意到,她通常颇有先见之明。
两个姑娘都非常热心地帮她缝制新衣,即使是给自己缝制,也不会更起劲了。
尽管如此,她还能和每个人聊上几句,不像弗丽达,据说她把自己完全保留给克拉姆了,别人和她说一句话,接近她一下,她都认为是对克拉姆的侮辱。当然,这样做也很聪明,因为她如果让什么人都接近自己,那便是天大的恩典了。
在四天之内,掊枇就已赢得了不少支持者和朋友,每当她端着啤酒杯走来走去,大家对她看的那种目光,如果可以相信的话,她确实是沉浸在友谊的海洋中了。
弗丽达从小就认识那两个助手,彼此已无话不谈,但是为了做给K看,他们开始相互思念,使K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变成一场热恋的危险。
培枇讲完了。她舒了一口气,抹去眼中和脸颊上的几滴泪水,然后边点头边看着K,好像想说,其实问题并不在于她的不幸,她会逆来顺受,用不着别人的帮助或安慰,尤其不大需要K的帮助或安慰。
你们客房女侍在钥匙孔里偷看惯了,因此就会有那种思想方法,从你们确实看到的一点小事便对全局作出绝妙而错误的结论。结果便是,比如我在这件事上远远不如你们知道的多。弗丽达为什么离开我,我远不能像你解释得如此头头是道。在我看来最可能的解释就是我冷落了她,你略微提到了这一点,但没有加以发挥。
这活跟其它活一样,可是你却把它看做是天堂,因此你干什么都过分热心,打扮得照你看像天使——其实天使并不是这样的——你为这个职位提心吊胆,总是觉得有人在算计你,想用过分巴结的办法来拉拢所有你认为能支持你的人,可是这反倒使他们心烦和反感,因为他们在饭店里想要清静,并不想在自己的烦恼上再添加酒巴女侍的烦恼。
就连一点不知道她和克拉姆关系的人,也会从她的风度上看出她受过什么人的熏陶,那个人胜过你我和全村老百姓,他们两人的谈话超出客人和女招待之间常有的打情骂俏,而这种打情骂俏看来是你一生追求的目标。
这就好比我们两人努力想得到什么东西,其实只要像弗丽达那样沉着镇静、实事求是,就可以轻易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而我们两人却过于使劲、闹得太凶、太幼稚、太没有经验,就哭啊、抓啊、拉啊,像一个小孩扯桌布,结果一无所获,只不过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到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
没有人来,就像全世界都把我们遗忘了。
他一刻不停地、蹑手蹑脚地围绕着贵宾饭店转,就像狐狸围绕着鸡窝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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