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暗恋桃花源》以“戏中戏”的独特戏剧表现形式，将时装悲剧的《暗恋》与古装喜剧《桃花源》，藉由二剧团同台抢排练结合在一起，造成“快乐与痛苦的迎面相撞”，表达了“怀旧”这一戏剧主题。《暗恋》说的是江滨柳与云之凡在大时代背景下一段抱憾终生的未了情缘；而《桃花源》叙述的则是老陶、春花、袁老板三个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导演赖声川在感性的叙事中，略带些嬉笑怒骂的戏剧成分，在结局时又适当的作出了恰当的收笔，整个剧情安排十分和谐顺畅。

关键词：暗恋 桃花源 戏中戏 怀旧

    在记忆中可有一出剧，曾令你又哭过又笑过呢？这一秒是哀戚的悲剧，下一刻却变为怪诞的喜剧，不断在悲喜中转换；看到哀伤处令你泫然欲泣，看到荒谬处又令你捧腹不已，冷热交织，百味错综？

    有！表演工作坊在一九八六年成功推出融悲剧、喜剧为一炉的实验性作品——《暗恋桃花源》，它讲述的是一个奇特的故事：《暗恋》和《桃花源》，两个不相关的剧组，都与剧场签定了当晚彩排的合约。双方争执不下，谁也不肯相让。演出在即，他们不得不同时在剧场中彩排，遂成就了一出古今相对、悲喜交错的舞台奇观，让观众在剧场里笑了又哭、哭过又笑……《暗》剧透过剧情的变化交错，以高幅跌宕的戏剧张力，使得台上演员与台下观众构成互动许多当时观看过此剧者称之为一次“通电”的经验。它更凭借此剧，以奇特的戏剧结构和悲喜交错的观看效果闻名于世，被称为“表演工作坊”的“镇团之宝”。

    《暗恋桃花源》讲述了《暗恋》和《桃花源》两个故事，《暗恋》说的是二战结束后的一对恋人在上海分别，约好来日再见。不料内战爆发，男的去了台湾，就此断了联系。最后，垂垂老矣，在台北的医院里等待最后时光的来临。临死前却执意要登寻人启事，想再见当年的女友一面。最后终于旧情人相见，诸多旧日情怀历历在目，怎一个“你那冰凉的小手”了得！这不由的让我想起了诗人陆游的那首《钗头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记念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陆游因为情孝难两全导致了一生的情殇，而江滨柳与云之凡的遗憾却是在时代背景之下的无可奈何，但是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原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结局已无法改变。可见一段好的情缘，如果没有出现在对的时间，那就只能成为孽缘。

    而另一个故事《桃花源》说的可能真的就是一段孽缘拉：渔人老陶的老婆偷汉子，老陶大怒出走，无意中闯入了桃花源。在那里遇见了一对夫妇，刚好和自己老婆及老婆奸夫长得一样。他们一起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但日子虽然快乐，但老陶总想着回家。最终他还是走出了桃花源，却发现春花和袁老板这对奸夫淫妇日子过着并不快乐。失望之余，再返桃花源，却已找不到来时的路。桃源虽好，世上难寻啊！

    编剧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完全不同时代、不同题材、不同主题的故事放在一起呢？《暗恋》的故事中，民国的上海，江滨柳与云之凡在憧憬未来，可最后却因战乱离散，四十年后再聚首，已是物是人非。这是大时代背景下一段抱憾终生的未了情缘；而《桃花源》被改编成了荒诞的喜剧，老陶因为痛苦和无奈离开，误入桃花源。说的是老陶、春花、袁老板，三个大叫大嚷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两者看似完全不同，却放在一个舞台上，却奇异的不会让人反感，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就是赖声川编剧匠心独具之处拉。他以“戏中戏”这一独特的戏剧表现形式，尝试冶“悲”与“喜”于一炉，将时装悲剧的《暗恋》与古装喜剧的《桃花源》，藉由二剧团同台抢排练结合在一起，造成“快乐与痛苦的迎面相撞”的效果，进而激发出慑人的戏剧能量。而事实也证明赖声川成功了，《暗恋桃花源》被称为是“当代华语戏剧经典之作”，它的效果远远超过了直接足本演《暗恋》或《桃花源》正剧的效果。

    为何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呢？仔细揣摩，你就会发现其实《暗恋》和《桃花源》有很多相通之处，它们的出现并非偶然。《暗恋》是战乱冲散情侣，而桃源里的人本身就是为避秦末战乱而迁移到此；《暗恋》里一直在找寻，找寻过去的时光，找寻旧情人，而《桃花源》里因为现实太可怕，所以去找寻解脱和梦想。最后两出戏都再次回归现实。能把这么复杂的戏剧理念表达出来并使观众轻而易举的接受，实在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著名艺评家刘光能先生曾经这样评价《暗恋桃花源》：“它既有实验剧的用心和创意，又有通俗剧的娱乐效果。单就故事情节来看，这戏基本上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怀旧病加男女三角关系的混合体。可是，别具一格的编剧和导演，加上一等一的演技，却使这么一个通俗故事变成生动、严谨、有趣又有意义的戏拉。” 刘光能先生的话就此剧的整体结构风格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点出了《暗》剧的创新之处。

    那么最后我们不禁要问：《暗恋桃花源》所要表达的主题到底是什么呢？是寻找？是忘记？还是怀旧？……对此似乎很难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就如鲁迅先生针对评论《红楼梦》现象所说的一样：“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佳人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绛洞花主>小引》）。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在此我只能给出我自己的理解：追寻，《暗恋桃花源》的主题是——“追寻” 。《暗》剧中江滨柳和《桃花源》中的老陶对过去的“怀旧”其实亦是他俩过去所追逐的未来。对于现在或过去未完成的事，许多人都会寄希望于未来，因此人便把追逐个人未来的桃花源的动力转为“追寻”以往所有的“暗恋”（即得不到的事物）的动力。然而当“追逐”变成“追寻”时，这种动机上倒置使人成为现在、过去，亦喜亦悲的“舞台”，在融合了所有的可能性后，个人也就成为个人所主导的“戏中戏”的一部分了。

    其实若撇开《暗恋》与《桃花源》的剧情，单就其戏剧形式而言，戏中戏的结构本身就是一种“追寻”。而从剧情来看，整个戏剧更是处处充斥着这个主题的意念。记得大仲马在其代表作《基督山伯爵》的书末写了这样一句话：“人生最大的智慧都集中在两个词：希望和等待。”但而匈牙利伟大的革命诗人,也是匈牙利民族文学的奠基人裴多菲却说：“希望是娼妓，她对谁都蛊惑，将一切都献给你；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你的青春——她就抛弃你。”而赖声川想表达的桃花源似乎更像是后者。江滨柳与云之凡的桃花源是两人的相依相恋，时局使他们分离后，他们找寻对方失败，直至余生残影之际才见到已两鬓斑白的对方；老陶走进了桃花源，却还是忘不了春花，所以出来后又迷失了桃花源；而桃花源里的袁老板和春花幸福美满，现实中的袁老板和春花却彼此埋怨伤害。他们曾经也象江滨柳与云之凡一样期待着相依相偎，但真正在一起后，才发现所谓的美好只是海市蜃楼。那么，如果江滨柳与云之凡真的在一起了，是不是真的就会幸福了，会不会变的和袁老板与春花一样呢？《暗恋》的导演试图用戏剧来演绎心中的她，似一朵美丽的白色山茶花，却对表演屡屡失望。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不停的寻找旧日情人刘子冀，然而直到终场也没有找到，而《桃花源记》的主人公就叫刘子冀。所有的人，都被自己内心的结困住了，都在追寻什么、等待什么……

    在感性的叙事中，略带些嬉笑怒骂的戏剧成分，在结局时又能适时的做出恰当而又理性的收笔。这样犹如水波纹理般，将戏剧的整体印象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深刻的留在了观众的心坎上，这样的美，真是让人又“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