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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爱里慢慢成长
□安 宁
那一年她15岁吧,读初三,小小的心里有极强的自尊,像妖娆的青春一样,来得猝不及防。
她是个温顺又寡言的女孩子。每天除了学习,几乎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爱跟新来的年轻班主任聊天、开玩笑,甚至请他去吃门口小店里的冰激凌。她看到他被花儿一样缤纷的女孩子们簇拥着的时候,心里除了细微的开心和向往,竟没有丝毫的嫉妒。她知道父母弃了农村的家,跑到这个城市里来,边做没有什么保障的零工,边陪她读书,已属不易。还有姐姐,为了她的学费和父母的工作,勉强地和一个不喜欢的有权势的人定了亲,而且将婚期拖了又拖。除了最好的成绩,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什么能回报给他们。当然,她还要在放学后早早地回去帮父母做家务,让他们不必为她的晚归而过分地担心。
所以每每看见班里那一大群穿着鲜艳的彩衣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从学校里蜂拥而出,从小吃街上买一袋瓜子,几根香肠,三两田螺,而后边吃边消磨掉回家前的自由时间时,她也只是默默地看上片刻,转身便朝学校的后门走去。
她很欢喜学校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后门,可以让她不被人注意地慢慢走回家去。出了朱红色的门,沿着沙子铺成的小路走上几十米,再绕过一个大水塘,七折八拐地途经十几户民居后,便到了她的家。家,也只是暂时租来的,是那种马上要被划入拆迁之列的瓦房。刚搬进来的时候,看到张开大嘴的墙缝,和出入自由的爬虫,她和妈妈都落了眼泪。是爸爸买了水泥和墙粉,一点点地给它穿上了新衣;又在院子里用红砖铺了一条整齐的小道。这样一个破败的民居才陡然有了生气。她吃过晚饭趴在书桌上学习的时候,看到对面干净的墙壁上,被橘黄色的灯光打上去的父母略弯的身影,便会觉得温暖和感激。
可是这种温暖,她是不愿意拿出来与人分享的。只有无人打扰,它们才会在安静的角落里,慢慢地成长,且带给她淡紫色的温馨和幽雅。
可是,这样的恬淡和自由,于她,是多么不易。常常有钦佩她成绩好的同学,为了更方便地向她学习,执意让她带着去认认家门。还有一些默默暗恋她的男孩,甚至会趁她不注意,放了学偷偷跟在她的后面,想通过这种方式,得到她的地址。每学期的家长会,亦是不容易逃掉的劫难。因为高高在上的成绩,老师常常会让她把父母请来,给其他家长做如何教育子女的报告。这样的时候,她总是会撒谎。尽管她知道,其实父母多么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因为她而在人前骄傲地直起被生活压弯的脊背。
然而这一次,她却觉得再也没有办法逃掉。除非她转学或是读几乎没有什么升学希望的慢班。她借读的这个学校,是可以直升本校的高中部的。中考的时候,会根据成绩分出快班和慢班。快班的学生,几乎无一例外地会在三年后考上全国一流的大学。所以能进快班,几乎是每一个学生的梦想。可是,快班每年的学费,亦是比慢班要贵出许多。
所以当领到申请快慢班的表格时,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选了慢班。
那天放学后,年轻的班主任便把她叫到办公室。班主任是个极温和的人,有着友善又亲切的微笑。他像兄长一样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又冲了一杯热茶递到她的因为慌乱而无处搁置的手中,这才开口问她:“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不报快班?是父母的意愿吗?用不用我去家访?”她低着头,看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和一朵朵徐徐绽放的茉莉花,许久,才慌慌地摇头。杯子里的热茶,哗地一下子洒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手。积蓄了许久的泪,终于趁此哗哗地流了满脸。
班主任连声地向她说对不起。看天晚了,又执意要送她回家。她不知道怎样拒绝,只无声地退了几步,便使尽平生的力气道了声“再见”,返身向学校的后门跑去。
那一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终于还是在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把要报快班慢班的事,和着母亲做的蛋炒饭,一起咽到了肚子里。
几天后,班主任又将她叫到了办公室,给她看一份盖了学校红印章的通知。上面说中考前三名的学生,学校会给予免掉所有学杂费的奖励。而后班主任呵呵笑着说:快班也是免,慢班也是免,你有这个把握为何不报快班,这样就不会吃亏了!她第一次抬起微红的脸,笑望着自己的老师,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个月拼命般的努力,终于迎来了第一名的成绩。全校表彰大会上,要请她的父母代表家长讲话。这次她是飞快地跑回家将这个消息告诉父母的,又坚持着要用自己节省的学费给全家都做套新衣服。父亲听了没有像往常那样,因为这不必要的开支而犹豫不决,很爽快地就带着全家去裁了新衣。开会的时候,她与班主任并肩坐在主席台上,看着话筒旁一身西装的父亲,由于激动而酡红的面颊,像是喝了几两好酒,幸福藏也藏不住。身旁的班主任,亦是一脸兜不住的骄傲和开怀。那一刻,她的心里,再也没有昔日因为自己的贫寒,而蓄积起的自卑和自怜。她真想告诉每一个人,自己的努力,竟是可以给这么多人带来切实的快乐和欣慰。
她是在三年之后考上她理想中的大学时,才知道那个盖了红色印章的通知,是班主任一个善意的欺骗。三年的学费,亦是他,一次次地替她交上的。可是那时候的她,并没有因此而有过分的惆怅和自卑。因为她早已能够正视自己的贫穷,并且真正地意识到,有如许多的爱助她慢慢走过这段自尊与自卑无限滋长的岁月。其实那是一种多么值得她用一生去感恩的美好和幸福啊。
那个女孩,就是年少时的我。
(徐永明摘自《洛阳日报》2006年4月19日)
奇迹发生在绝望之夜
□米格尔·安赫尔
一个男人独自坐在酒吧里喝酒,他感觉自己的心很疲惫。岁月匆匆流逝,只给他留下了平庸的生活记忆。
妻子很爱他,夫妻俩很少吵架。但也许生活过于平淡了,让他感到窒息。
男人吸着烟陷入沉思,如果有个孩子就好了,孩子可以让家里充满欢声笑语。但医生冷酷的“宣判”却打破了他所有的梦想。医生说很遗憾,您的妻子不能生育。这句话给他们的爱情判了死刑。从那天起,他的爱便开始一点一点地蒸发,琐碎的生活和无尽的沉默让他的灵魂逐渐陷入荒芜。
香烟快燃尽了,男人却一点也没有发觉,他的身体好像是空的,灵魂也感觉不到痛苦。忽然,他看到酒吧前面的人行道上一名妇女在垃圾箱边放下一个包裹后依依不舍地离去。男人本能地站起来,奔向垃圾箱,那里发出的声音让他心跳加速,他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手颤抖着伸向包裹。“上帝啊!”他想,“这是我和妻子盼望多年的声音啊!”
男人努力镇定自己,屏住呼吸,祈求上帝不要跟他开玩笑,他的双手触摸到一个柔软的、颤抖的婴儿的小身体,孩子用哭声寻求帮助,赤裸的身子毫无戒备……
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婴儿的小脸满是泪痕,睁着眼睛望着男人。他将婴儿轻轻地抱在胸前,泪水流在男人的脸上,这是他沉积了多年的泪水。
男人坐在人行道上,他的双腿因激动而颤抖。他在想那个抛弃自己亲骨肉的狠心母亲。他和妻子因为不能拥有孩子而绝望,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妈妈?尽管如此,他并不憎恨这个女人,因为尽管她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却给了他梦寐以求的小生命。男人抱着这个孩子,怀着深深的爱,他和妻子之间因为医生的宣判而慢慢死去的爱现在因为这个婴儿又回来了。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包裹孩子脆弱的身体。孩子感受到了温暖,停止了哭泣,男人用颤抖的双唇亲吻孩子娇嫩的前额……
“孩子,我们回家。”男人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那是一种他以为已经在自己的灵魂中死去的温柔。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那个他曾经疯狂爱过的女人,仿佛出现奇迹一样,一瞬间他记起了他们之间的爱情,以及当他们还是情侣时彼此之间的激情。
男人抱着孩子上了车,现在,这个小东西已经被他认做儿子了。他捏着婴儿的小手问:“想认识你妈妈吗?”孩子笑了,好像听懂了他的话。就这样,在这个神奇的夜晚,父亲和儿子一起回家了。
(张甫卿摘自《参考消息》2006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