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七
杨光志
赵老七,四十有七,精精瘦瘦,沉默寡言,江湖上闯荡过几十年,走路时鼻孔一哼一哼,阴沉得有点邪乎。
村子里来了个卖膏药的,地上划个圈咋咋乎乎一阵子,然后表演硬气功,搬块青石板压在肚子上,让观众用八磅锤砸。赵老七走上前,把锤搁石板上数秒钟也不见砸下来,观众正想起哄,却见躺地上那大汉汗滴如雨,连连抱拳告饶。爬起来喘口大气,才说得出“有眼不识高人”这些话来。
另外有位玩蛇的,把毒蛇往嘴里一送,狠咬住舌头,顿时血流如注。然后他用自已的蛇药浸泡水中,用药水洗涤舌头,须臾血止,柔润如故,观者纷纷解囊购药。这时赵老七走上前,极敏捷地从玩蛇者口中掏出一胶囊,手一挤,红液四射……又是大大地抢了一回彩头。
最玄的莫过于他的预感,人人出村要涉水而过的灵溪,有一回,村人与走老七正走在半途,赵老七一声“有蛇”,众人上岸,果见一蛇在水中隐现,其身如杯口,长似鱼杆,村人莫不咋舌。
偏是村里几个愣头青不肯买他的账,在赵老七又一次叫“有蛇”时,愣不上岸,说:“就算有蛇,也是水蛇,没毒的。”急得已窜上岸的赵老七横眉竖眼,鬼吼辣叫。砸石头撵那几个愣头青,几个觉得开心,干脆在溪中跳起秧歌舞来。杯茶功夫,那蛇却没有出现。
这可叫赵老七栽人了,几个愣头青在村上绘声绘色一摆谈,把赵老七贬塌得够狼狈,鼻孔的哼哼充满了愤懑。
这便有了初七那件事。那天早晨,又是一大档子人去地里,走进灵溪,赵老七忽然满面惊恐,如中风状,憋了半响,终于怪叫一声:“有蛇!”
几个老者上了岸,年轻的几个却依然故我,谈笑自如。被赵老七轮开锄头,连轰带骂,终于怕湿了全身,悻悻上了岸。
却只有赵老七还在溪中悠哉游哉地走,只面色沉寒,眼神痴呆。
村人们以为遭了戏弄,便砸石头溅水于他,却见他痛苦地“唔”了一声,跌倒溪中。
待扶上岸,左腿已肿如茶壶,踝骨处一排牙印,上面两孔,大而乌黑。
赵老七只剩冲村人点头的劲了。
赵七嫂子也似有预感般突然出现在溪边,悲呼一声:“你何苦呀?”便晕厥过去。
没过初八,赵老七咽了气。
此小说发表在《青年时代》
附(短评)
不动声色的悲剧
——读《赵老七》
可 士
《赵老七》写了一个赵老七,写他邪乎,一千来字,写了三件事,头两件整治江湖骗子,铺垫吧?我想,戏在“有蛇!”
赵老七之敏感蛇是否可信,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使用这一本领的态度。作者只让赵老七说了三句“有蛇!”可谓惜墨如金。作者有意有描写内心,显然着意造玄,但细想想——
赵老七为什么在第二次“有蛇”遭到愣头青们嘲笑后感到“愤懑”?“愤懑”也许是作者借愣头青之眼选择的词汇吧?就如同“悠哉游哉”一样。
就连“沉寒”,就连“痴呆”。
只在“你何苦呀?”可以给人一些感悟:
赵老七为着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不惜牺牲生命以全颜面——虚荣?
赵老七为着村人的安危而甘愿殉道——高尚?
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吧?
作者没说,我也不知道,生活就是生活,海便是海,至于你要去提取食盐或是去捉里面的鱼,是你的事。
我搁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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