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的糜烂情事
杨光志

一
曾经的风花雪月无奈地成了现实婚姻的杀手，爱与恨，为什么全由你操纵？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青玲在偷看了马泉的日记后，为马泉下了这样的断语。因为马泉在日记里记录了他的初恋，其中不乏很幼稚的甜言蜜语，以及很详细的亲密事件描述。马泉很气恼她的偷窥行为。她似乎从结婚以来就在“我很在乎你”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下自觉或不自觉地担当起马泉的生活行为教官。她认为她有这个权利和义务帮助马泉成长。

    马泉不认为大学时代有过女朋友有过那样的事多么无耻，谁没有过去呢，她青玲也有自己的过去嘛，她只是忘记得比较彻底而已，而象马泉这样的人，要彻底地忘掉一个曾和自己相恋过的人是不可能的，因为彼此都付出过，就算现在没感觉了，但很多时候你还会想起他，因为在一起的时候也曾开心过！他有些后悔当初怎么不把日记本烧掉，藏着这么个是非之物的确太冒险。

    从此青玲只要一认为他做错了事，即以此明讥暗讽。在她眼中，马泉与所有异性的来往均是罪恶的，电话应该透明（她不止一次去电信局检查过家里的电话记录），至于工作上的应酬，她拥有告知权。无论在会议还是在接待客人时，只要她想查岗，她就不允许马泉停止与她的通话，而事实上，马泉手上的工作又不能让他有很多时间解释很多芝麻蒜皮的事情，于是，单方面关机无可避免，而返家后的费尽唇舌的解释和心情不爽引发的争论便一次次发生。
 

    最烦的是青玲对于马泉身体的拒绝，倒也并不是完全拒绝，只是成为了由青玲单方面决定的一种奖惩手段。这样的奖惩又往往出乎马泉的意料之外，每当他做事不顺利或是受了上司的气，惨败而归，青玲都有预见地摆出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以人道主义的关怀，怀着革命战友的立场，送上一席好酒好菜，早早预备下洗澡水，然后主动与他同效鱼水之欢。她的宽宏大量更让马泉难受，尤其是那种怜悯的、原宥的眼神。她的特别亢奋同马泉的沮丧无法相谐和，总不能获得一个如胶似漆的效果。于是，他在床上也败下阵来，而青玲却饶有兴致地欣赏这种效果。在这样的时候她会说：“是你自己不行啊，可不是我的问题。”
 

    在家里看电视，马泉与青玲的趣味也大不相同，尤其对徐帆的装嗲、李湘的扮嫩有夸张的厌恶，在那儿作呕吐状。而一听就是世界名片，好莱坞经典，她便两眼放光，在那儿津津有味地看并作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评论。马泉倒希望看些娱乐节目轻松一下，比如超女什么的，还没等喝上一声彩，便会听到青玲冷冷的“赞扬”的声音：“好难得，超女还有这样一个中年粉丝！”
 

    婚姻的恩爱程度其实是与配偶间嬉戏表现出来的幼稚程度成正比，装嗲、装憨、装嫩，是必要的生活乐趣与挑逗技巧。夫妻之间本来该有那些拧扭脸蛋、拍打臀部、捶击胸口、膈肢腋窝……这些应该算是最高境界的亲昵与取悦。可青玲却因这样行为曾经在马泉的初恋时频繁发生，而不屑而气恼而自以为是受了侮辱。

    “请、谢谢、对不起”，家里的生活方式变得那么文明礼貌五讲四美，那么一本正经到令人窒息。邻居们评价：“你们不象夫妻，你们更像同事，或是生意上的合伙人。”
 

    朋友们对马泉的婚姻倒是羡慕不已，评论的说辞总将马泉视为劣势一方，在公共场合的介绍不是将青玲说成他的老婆，而是说：“他就是青玲的老公。”听上去就有了“他居然是青玲的老公？”这样的味道。确实，青玲的教师职业高贵，容貌上乘，最难得是任劳任怨、厨艺上佳，与朋友们蓬头垢面的市井恶妻不可相提并论。
 

    朋友们看见的是表面，青玲表现在马泉面前不为人知的一面。是一个永远处于优越状态、不会玩笑、不是冷漠就是讥讽的女人。她与许多女人不一样，不哭泣，不撒娇，不求饶，冷酷地用最犀利的言辞击垮他。在语言面前，她是强壮的，他是虚弱的。
 

    马泉苦口婆心地对青玲讲，家是什么呢？家不是军营，不是校场，不是展馆，不是论坛。家是一所学校，这里只有一对永不毕业的男女，而没有教官。对家政的学习，不靠背诵条文，全凭感情体验。这些道理在两人论辩起来后，总会在她的偷换概念或胡搅蛮缠中不了了之。
 

    家本来是可以放松神经展示本真的休憩之地，是可以休养生息、减缓压力、疗治创伤、重新崛起的避风港。但一来二去，却成了要佩面具，穿铠甲才能容身其间的炼炉。
 

    终于在一场暴风骤雨的争吵过后，马泉离开了同青玲生活的那个家，在外租了个楼梯间，两人分居了。
 

    如果说初恋时因分配不在一地而无奈地分手毁了马泉所有对于爱情的理想主义想象，那么这场战争频频的婚姻就彻底破灭了他对婚姻实用价值的期望。
 

    以马泉的个性，不至于甘心于如此压抑地生活，分手似乎是必然的事情。可如果没有外力的介入，围城里的人总是懒得离婚的。离婚在他看来，总是人生的大失败，无论他在这场离异中有理还是无理。事实上，在婚姻里，不能讲道理，只能讲感情，道理是基于各自的生活经验、生活态度和生活习惯根深蒂固的东西，谁都有自己的道理，只是，感情可以包容一切的分歧，离异了，就是不愿包容了。离异永远是一柄双刃剑，让当事人双方两败俱伤。青玲对模范人生的狭隘理解中，也是没有离婚这一说的。只能披着这张千疮百孔的婚姻的裘皮，在人前强颜欢笑，硬着头皮撑持下去。
 

    婚姻的不幸总会给生活带来一些困扰，在对抗情感挫折方面，马泉相当脆弱，他很没出息地成天耽于对往事的回想，用阴郁消沉的态度打发时间应付工作，一有空就去旅游，徜徉张家界的梦幻山水，拜谒梵净山的佛光灵气，并没有治好马泉的忧郁。
 

    而工作上的压力却越来越大，本来马泉所学专业就是文科中很没实用价值的边缘学科，分配在国有企业，随着国有企业的不景气和改革大趋势，这所有的资本最终都被消耗殆尽。学非所用，空有个本科生的外壳。在一个需要技术的公司没能力做上技术性的活，便成了忙于闲杂公务应酬的小职员，自己觉得已经是辛辛苦苦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可是总是感觉得不到回报。性格决定命运，不善于交际的马泉慢慢地感觉到了生存的压力，下岗，这个曾经很遥远他自以为不可能出现的词汇，竟然有一天会落在他马泉的头上。
 

    心不在焉的马泉一天魂不守舍，冲茶时在饮水机里放凉水，冲了满杯喝到只剩茶叶也还不知道是倒错了水，骑自行车上班，下车后给车上锁，竟锁在别人车上，直到那人下班了叫他开锁才知道锁错了车，公司本部无法呆了，就发配到下面做项目，可这要求技术性和业务能力更强。终于在一次出差时，马泉因失落了公司的重要商业文件，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而受到了惩罚。

    那天，马泉被叫到了经理室，脑袋贴着胸脯，站在总经理面前。

    总经理说：“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

    马泉频频点头。

    “这次裁员的名额里，本来是没有你的。”总经理继续说。

    马泉的头就抬起来了，直视着前方的总经理，感到有些意外，有些惊诧。他多希望总经理就说到这里为止呀。

    但是没有，总经理接着往下说：“可最近你很反常，频繁地犯错，给公司造成了较大的损失，公司决定解雇你。”

    马泉的脑袋就轰地爆炸了。

    后来，马泉都记不清是怎么走出总经理室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