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小说 |
母亲去世了
杨光志
母亲病了一个多月去世了,三弟说:是轮到大哥给妈供饭的那个月饿肚子饿出的病,二哥说:是妈给三弟冬天洗衣冷出的病,大哥说:是妈给老二带崽累出的病。三兄弟争论不休。县医院那一千多块钱的住院费就在那儿欠着没人结算。替他们担保的郝医生是二哥的爱人的娘家堂弟,见他们正在哀中,不好意思催促,只在来给老人敬献花圈时,悄悄将二哥扯到一边叮嘱:“办完丧事,收到礼钱,马上到医院来结账呢!”二哥连声好好好,完了,又来找大哥三弟吵架。
吊唁的亲戚朋友一个个拢场了,送来花圈,送来幛子,三兄弟时不时到请来挂礼簿的赵老师那儿过问金额多少,将属于自己的礼金一一揣进衣兜,又满怀悲戚地应对亲友们关切的询问和“请节哀顺变”之类的劝慰,大哥低着嗓门说老二将妈累死了,二哥直着喉咙说三弟将妈冷死了,三弟阴阳怪气:“那还能不死?饭都吃不饱。”
装殓母亲时,大嫂说:“冷被哪里用得着七床,三床就行了!”二嫂说:“妈那么瘦,棺材那么薄,抬丧哪里用得着十六个人,八个就够了!”三弟还没结婚,才谈的女朋友怯生生站在一旁不帮腔,但三弟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三天上坡,百无禁忌,日子就不用再看了!”
要封棺的头天晚上,守灵的亲友有的打牌赌博,有的昏昏欲睡。大哥发现三弟伏在棺旁肩膀一耸一耸的,似抚尸痛哭,心有所感,走拢去说:“三弟,莫伤心了。”
三弟吃了一惊,抬头见是大哥,支支吾吾地说:“妈的手上有颗金戒指。”
“那是爹去世的头一年买给妈的。”大哥说,“我昨天想取,取不下来,妈手指浮肿,戒指嵌到肉里头去了。”
“我房间抽屉里有个尖嘴钳,去拿来!”三弟指派身后的女朋友。
女朋友迟疑着说:“就让妈戴起嘛。”
大哥便教训道:“你人年轻不懂事,老人入土身上怎么能带金属的东西。”
“那妈前年给你挑水滚断手,去医院接骨时嵌了块不锈钢条在手臂里,要不要取出来?”三弟的女朋友是本村人,知根知底。
“那钢条值几个……哼!喊你做点事哆里哆嗦!”三弟显得很不耐烦,气咻咻地自己到房间拿尖嘴钳去了。
“妈的嘴里还有颗金牙齿!”二哥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旁边……
丧事风风光光办完了。死去的母亲用丈夫买给自己戴了十七年的一颗金戒指和已镶嵌了三十二年的一颗金牙齿,支付了住院费用的一大半,另一小半,经过三兄弟请家族长辈拢场召开家庭会议讨论三次,最后决定:由三个儿子平均摊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