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凋谢的白玫瑰

——美的追忆

（三）

如果人生最关键的只有几步，那么女人，哪怕在关键的几步中走错一步，也许就会造成难以弥补的遗憾。

我们那代人，似乎每一个成长阶段节骨眼上都会出点事端让人不知所以。

该上大学了，来一场人人都癫狂的“革命”，落空了我们清华北大梦；该找对象了，来一场“上山下乡”，落空了白马王子梦。

我们在一个近乎错乱的年代走过少女时光，在不知所措的变异中经历自己的爱情与婚姻。错过多少？又能担当多少？谁之错？谁又该担当？幸运与不幸，现在想起来，只是各自生命偶然的遇见和必然的经历。

人这一生，连生命都只是红尘过客，爱情岂能不是！

人的命运，无论谁造成，认命的，还是只有自己。

很多年之后，回首青春，那段下乡的日子，几乎就剥夺了我们获得真爱的机会。爱情在青春，无论你身在何地，遭遇什么，总会因为身体的蠢蠢欲动而不期而至，但那，是爱情吗？是你想要的男人女人吗？命运被抛掷到身不由己，还能奢望真的爱情可以属于自己？

很多年之后，一个女孩问我：没有爱情，我不爱他，可以结婚吗？

这女孩问的时候，已经是准备好结婚的一切，只差一个婚礼了。

有的问题，是人自己“问”出来的。若在该问的时候没有问，不适合问的时候又问了，这就只会给自己造成困惑，很难再改变什么了。

我自己的经历，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给出的回答是：没有爱情可以结婚，跟幸福无关，那是人的宿命。

一个不短的时间段，我们挣扎在命运里。我跟兴华很少联系。后来听说她跟爱慕她的同班同学楠相好并且结婚了。

兴华跟楠结婚之前，也许没有心思去问自己“是否爱”的。从来都是仰着头走路的她，很长时间是看着地躲着眼色匆匆走。据说，楠找她一次，再一次，她就跟楠好了。

客观说，楠找兴华，也非“趁人之危”。毕竟他们是同学，而且是关系不错有着很多共同兴趣交接的同学，听说“出事”，心生怜惜是情理中事，去求爱也男人本色。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楠是在他对的时候，不怎么费劲就得着他一直喜欢的兴华了。

知道兴华跟楠结婚，我是为她高兴的，那时兴华最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家庭。楠给了她一个家。

几年后，我出差路过，去兴华安家的万州市看望了她。那时她已经有了一个上小学的儿子。

兴华中午下班领我去她家，她并不急着做饭，说是等楠回来。我俩就一人一杯茶，翘脚坐在床沿聊天。

我能感觉她是被楠宠着的。一会儿楠回来，匆匆打过招呼就忙做饭去了。兴华呢，陪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偶尔对楠直呼全名发出指令。

楠那天表现是不错的，但话很少。少时在学校，楠也是一个活跃分子，能演，能舞，会器乐，至今还记得他嘴上两撇八字胡，穿新疆服跳“亚克西”的模样，据说有个低年级女生因此喜欢他一直到他结婚之后。

楠跟兴华的婚姻，也是那个特殊时代产物。要不是兴华父亲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革命”，要不是兴华自己的命运也受到影响，一个出生市民，一个原是“革干”家庭，门不当户不对，依了兴华父亲对军的态度，怎么可能两个人成为一家人。

楠自己当然也知道，他愿意成全兴华的骄傲，也迁就着老婆的公主心态。

那天在兴华家，楠从做饭到收拾碗碟，都很少说话，也没有坐下来陪陪我这个第一次到家的校友说几句话，饭后，他就赶去上班了。

很久之后，回想那次，感觉那时，兴华的婚姻，就开始有问题。

那天下午，兴华送我去码头。一条很长很长缓缓往上的坡路上，兴华站住，眼神定定地问我：你老实告诉我，你幸福吗？

你幸福吗？ 这句话正是我想问她的。我去她的城市看她，最想问她的问题就是这个，她却先问了。

而我那个时段，正在幸福里。一个爱我的男人，放弃原本拥有的一切，到我的城市跟我在一起。他用带着男人烟草味道爱的气息包裹着我，他一双眼睛里，除了我再没有别的女人，他说：

你可以给我一匹绿叶，一只温暖的手吗？

我给了，于是被拽入爱河……兴华问的时间，正是我的爱情蜜月期，但我浅浅笑，缩小了我的幸福述说。

你幸福吗？轮到我问兴华。

兴华笑了一下，那笑，是唇角线微微上翘，一个笑的表情。

还好，她说，声音有留白。

我读过一个人说的：一个女人真正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我正走在这一次真正的爱情里，而兴华，或许她真正的爱情已经停留在军的坟茔里了？

后来我们一路无语。

人，在时光中成长，也在时光中变得复杂。到后来有点老的时候，有人送给我一声叹息，说：天真是你最大的缺点！看我一脸懵懂，他笑着加上一句——不过也是最大优点

我坦然一笑，想，管它缺点还是优点，既然天真了，就继续天真着。

我们在一个非常年代走过少女时光，在不知所措的变异中经历爱情与婚姻。错过多少？又能担当多少？谁之错？谁又该担当？幸运与不幸，现在想起来，只是各自生命偶然的遇见和必然的经历。

人这一生，连生命都只是红尘过客，爱情岂能不是！

人的命运，无论谁造成，认命的，还是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