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读安妮宝贝的文字。我们叫她“安”。我们是安妮宝贝症候群。
我们是一群迷失于城市和自我的已成年孩子。我们怀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包括工作关系、恋爱关系、友情关系。我们不会保护自己,因为从内心排斥复杂的人际关系,不愿与之瓜葛。我们自我保护的惟一办法便是尽量减少与外界的接触,不愿结交新的朋友。更不会因为名利地位财富绞尽脑汁,只求能有维持独立生活的所需即可。我们只追求精神层面上的生活,享受自认的文艺和娱乐生活。有时也怀疑自己并自卑,但绝大多数的时候相当自信和自恋。执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对爱情过分的挑剔,没有倾心的人选,宁缺勿滥。一旦发现对方符合自己的全部标准时,便会甘心地为爱沉沦。
我们用一种灰色沉黯的笔调书写文字,态度低调,绝不一惊一乍。但其实是漫不经心掩盖下的自我张扬。在这种笔吻下,即使是在描写最为快乐的一天中的最为快乐的一刻,也会不让人轻易发出微笑的表情。因为这样写,显得更深沉、更内敛、更具文学性。试举一个恶俗的但有代表性的例子。用两块钱随意买的彩票,结果得知中了头彩后的反应。有的人便会这样写:“天呀,我当时几乎要疯了,脑子空白一片,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而我们会这样写:“不知是惊还是喜,只觉得大脑在某个时间内停滞了一般,一时间竟弄不清这事情的真伪。”一般在兴高采烈的时候,是写不出东西的,只有在郁郁寡欢时,才有的可写。写一些内心的对人对世的小批判、小嘲讽,自己看来津津有味。善于用声音、气味、触觉、温度表达感觉和感受。时不时在文字里好似无意般地提起自己欣赏和推崇的文学或文艺作品,以表达自己独特的品味和见解。最重要的是喜欢无时不刻地观察周围的人和事,不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不停地在大脑里编织好意欲书写的语言,以便让它们更顺利地以文字的形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们开始听爱尔兰风笛,PJ·哈维,电子乐;看岩井俊二,北野武,Jeremy
Irons的电影;看《洛丽塔》《情人》和《情书》;读杜拉斯的小说,还有中国古文;到哪都不忘拍一些零碎的景致照片;我们穿着不修边幅却又不甘落入俗套;我们从不过分修饰和保养自己的身体但注重心灵的修为;我们藐视金钱却又崇尚小资的奢侈品;我们看似不拘小节却以近乎挑剔的眼光观察他人身上的细节;我们热爱自由行走却又流连辗转于城市生活;我们不相信希望却又不会放弃自己心中固有的执着;我们不愿轻易碰触他人的感情只愿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生活在世俗中却不甘为世俗所扰。
我们读安妮宝贝的文字。我们叫她“安”。我们是安妮宝贝症候群。

总有人说她的文字低迷昏暗消极抑郁。但这样的不止她一个人。读她文字的我们,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自己也不明白,是因为读了她的文字而变了观念,还是在改变了观念后恰好遇见了她的文字,从而印证了自己,或找到了知己,或进而巩固了自己的观念。读了她太多的文字,从而观察事物的出发点和视角也变成了她的模式,把她的表达手法也融进自己的表达里,欲罢而不能。读她的文字的人,一眼便可从他的文字中识破。
我们从了解她的文字进而想了解她本人。这是喜爱和被喜爱者必然的关系。我们分辨不清她的书写的内容与她的生活的界线,我们甚至想入非非地想与她单独相处,不止一次的想象与她并坐闲谈的情景,但并不想刺探她的私人生活,只想和她静静地呆在一起。我们深深陷入她的文字和她的精神世界,置现实世界于不顾。我们不会跟身边亲近的人提及内心的想法,我们更愿意去给她写电子邮件,去她的博客留言,把自内心最私密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对她倾诉。她掌握了精神的力量。我们在这种力量的驱使下想一步步与她接近。但她总是坐在那个不远也不近的位置上,既无法接近也无法远离,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我们望洋兴叹,但从未放弃对她的坚持和喜爱。我们从来没把当成一个偶像,是偶像就总有消逝的一天。我们把她当作灵魂的一面镜子,放在心间,看着她,也等于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她的自我,她的自恋,她的孤傲,她的善良,她的缺点,她的黯然,亦是我们的,我们洞悉并清楚这一点,我们甚至不惮于承认被她洗脑。
因为,我们读安妮宝贝的文字。我们叫她“安”。我们是安妮宝贝症候群。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