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回去吗？”先生再问我一次。

    “是。”

    “那最早一趟航班在4月3号。”

    “好”

    “那我买票了”

    “好！！！”

     我只是盯着电脑，很理智也很坚决地回答。不看他的眼睛，这些我不会再犹豫。

    说来不怕你笑话，在女人不只顶半边天的现代社会，我却像一块远古的顽石，有点唯先生是从。当然不是怕他，只是喜欢听他的意见，他是一个很理智很成熟的人；对他的感情，跟我做人一样简单：因为他是我认定的那个值得爱和敬重的男人。虽然我很少在博文里专门写过他，但我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截止目前为止，跟我住得最久的一个人，而这个家，也是我几十年多年来第一次住的时间最长的地方。这么多年，不管是优点缺点，好和不好，我们都熟悉和习惯了对方。虽然我很愿意接受他的意见，但我只要下定决定要做的事情，先生100%赞成，因为他知道我做事从来不过分。

    以前我回国，他总是紧紧跟随；即使我先回去，可没几天，他也会突然在机场打电话给我，让我什么时间去国内的机场接他，听到飞机轰鸣声，我才确定他真的要起飞了。不过，这一次，我却毫不客气跟他“下令”：“不准跟着我，好好照顾女儿”。私下里，我又哄女儿：“好好照顾爸爸”。而背着他们俩，我又把两个大宝贝拜托给我的好朋友们，不过，他们没有承诺照顾 我先生，只想照顾女儿：

    我家有间客房，她回来住，我会想亲生女儿照顾她；

    我家女儿刚好结婚搬出来了，你女儿过来就住她的房间吧；

     ……

    “我去买些肉鱼，给你们切好腌制好，一袋袋装好放到冻箱，想吃的时候，隔夜拿一袋出来解冻，炒炒就可以吃”。

    “不要，女儿也不太喜欢在家里吃东西，我随便吃点啥就行”。先生说。

     女儿虽是恋恋不舍妈妈，但还是红着眼睛说：“妈妈，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和爸爸”。

    以前我跟妈妈承诺说：“虽然离你很远，但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女儿刚来没两年，妈妈背部粉碎性骨折，痛得死去活来，可一听到我的电话，马上就咬牙：“我没事，我非常好”。我看不到妈妈，我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妈妈不想我回去，因为她不想我离开孩子去照顾她。

    这一次，妈妈再也“强硬”不起来了，当我告诉她，我会尽快赶回去照顾她，妈妈开心极了。

    对母亲，我是很愧疚和遗憾的。从小跟母亲聚少离多，在国内每年还能接她到家中住一月两月，来美国后，等到可以申请父母可以跟我们同住，告诉她种种美国的好处，可父母是坚决不来的。他们怕这里寂寞，他们还有其他孩子在国内，每天有很多道友一起聊天……

    天下爱孩子的妈妈都一样。她们心里只愿自己的孩子好。但妈妈们不知道，在孩子心里，多么愿意自己的妈妈好。从女儿对我的爱里，我能深深体会到这一切。一如我对母亲的爱。

    这次母亲依然瞒着我她的病情，但仿佛母女间的心灵感应，在母亲生病的时候，我在这病了20多天，晚上睡不了觉，像万千条虫子钻进喉咙里，半夜爬起来，用三个枕头靠在床头，才勉强呼吸，我的呼吸器官从来没有过任何问题，可那些日子，上帝让我亲自体验了一遍母亲呼吸困难的痛苦；连续好多天，晚上总是噩梦不断，而且这些梦那么奇怪，像一面镜子，很清晰得照见梦里的人物，还有很明确知道自己的爱憎。

    等我好了，母亲却住进了医院。腿部水肿让她已经不能站立不能行走；有天，摔了一跤在地上，刚好照顾她的二哥出去了一下，母亲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坐在地上，冰冷的地板，把本来就不舒服的母亲又弄出重感冒。

    有天打电话回家，一直没人接，母亲的手机也关机了。让我心慌意乱，打到二姐手机上，才得知母亲病重住院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撕裂般疼痛。

    哥哥姐姐嫂子们轮番照顾母亲，可不知道为什么，最初消肿的双腿，突然又肿胀起来；母亲长期吃素，严重营养不良，她的信仰，没人能说服她吃哪怕一个鸡蛋。我甚至还哄她：“美国这边的佛教徒吃鸡蛋呢。”可母亲说：“哦，不过，我们这边的庵堂向师傅她们都是不吃鸡蛋的”。

    哥哥姐姐们把母亲转到省湘雅医院，可因为没有床位，只能住进重症病房，或者从电视屏幕上看母亲；不准亲人进去探视，只是护士出来通知家属要买什么东西，最怕孤独的母亲，可遭罪了，医生护士们都在忙，连上洗手间都没人理睬，邻床那位老人家可能精神出了问题，日夜不停地喊叫，母亲日夜不敢入睡，也没吃一口东西；二哥二姐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以前二哥是最乐观的，他从小就把我当“宝”耍，每次弄到我哭鼻子，我长大后，一直心有余悸，很怕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软弱，前年母亲病重住院，二哥一边给精细照料母亲，一边跟蹲在地毯上哭的鸟儿开玩笑：“放心，妹，娘还吃不了豆腐（死不了）。”不过，这几天，听他的声音，我知道他实际上也在慌张中。今天凌晨4点多，二哥打电话来，母亲终于可以到住院部了，单独的病房就别想了，三个一间非常干净，为了安慰我，母亲一直闭上眼睛跟我说话，她是那么虚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重症病房不是生命垂危抢救室，只是因为没有住院病床，临时住进去观察”。先生安慰我，我也这样安慰二哥二姐。告诉你，这次鸟儿真的很有出息，直到现在在敲这篇博文，我才突然流下眼泪释放自己。

    我懂事坚强了，我再不哭，我知道哭不顶事，我甚至还给自己做最坏的心理建设。但现在，我知道母亲暂时没事，我知道母亲需要我，哥哥姐姐们已经很累了，该我了；朋友们和我自己，每天把母亲带进祷告中，愿我的母亲早日安康。

    母亲，从前，你总像一只坚强的鸟儿，张开翅膀护着我们；现在你老了，让我们张开翅膀来护着你吧。
   相聚的时间很近了，让不孝女儿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