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画家左夫顺时针开始，分别为科奇塔、简妮、劳伦、妮可（左夫妻子）、Ning、劳丽和凯伊

上周在旧金山，这周在洛杉矶。如果直接从旧金山到洛杉矶，我不会觉得疲劳，但实际情况是这样的：我出公差到旧金山一星期，然后回到华盛顿。工作几天以后，应朋友之邀，再从华盛顿飞到洛杉矶度过一个三天的长周末。飞机跨越美洲大陆单程需要5个多小时。

只有交情非同一般，我才会欣然以这样的高频度忍受飞机上的逼仄。2002年底，我去洛杉矶拍摄一群非常活跃、商业上相当成功的华人画家。起初左夫只被当作其中的一位，等采访结束以后，他在我眼里成为最出色的一位。其他华人画家也很棒，功底扎实。左夫的风格中更有一种罕见的洒脱，那种胆识在中国培养的艺术家中并不常见。创作之余，左夫还开班授课，很多美国艺术家愿意付出不菲的学费跟着他学艺。

6年多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友谊与日俱增。经历过无数旅行、接触过无数生活在美国城乡的各色人等以后，我对那些拍完就忘的故事已经不再有强烈兴趣。我一直希望寻找到合适的对象，在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段内观察了解他们，讲好他们的人生故事，而不是一两天的故事。或许这是新闻报道获得发展和提升的一条途径。我们如果只满足于提供价值瞬时即逝的内容，在信息来源日益广泛、公民记者越来越多的今天，谁还需要专业人士？尤其关键的在于，谁还愿意付钱养活新闻业？

左夫住在帕萨迪纳已经多年，他的画室离家不远，却已经是另一个城市，叫阿尔罕布拉。2002年我是自己开车找到那里的，不靠GPS帮助也很容易找到。快餐连锁店IHOP的蓝色建筑非常醒目，美国各地随处可见，阿尔罕布拉的那家被左夫当作画室的路标。“如果看到IHOP在你的左手，你在路口往左转，我的画室在左边。如果IHOP在你的右手，你在路口往右转，我的画室还是在你的左边。”左夫当时这么告诉我。

6年多过去，IHOP还在这里，他的画室也还在这里，当时采访过的两个美国学生劳丽和科奇塔竟然也在这里。左夫正在上一个画家的提高班，为期10天，6个学生到场，全部是中老年女性。劳丽和科奇塔都记得我，我们当时制作的片子她俩认真看过。大家都在感叹，时光飞逝啊，不知不觉中已经6年半过去。

哪些人会上左夫的画家训练班？除了本人的艺术才华和技能达到一定水准以外，经济条件尤其关键。以这次的提高班为例，每人的学费为3000美元。学生的经济实力还有另一个标志。画室门口停着左夫和6个学生的车，大多数为各型奔驰，辅之以宝马X5和凌志LS470，左夫自己开奔驰S500。一辆红色的奥迪旅行车特别有趣，车尾左边只有一个“A”标示，右边是车型“3.2 Quattro”。

“应该是A4。我觉得4不吉利， 所以就跟销售商说，如果你能去掉车尾的那个4，这车我就买了。”只有中国人才会觉得“4”跟命运有关系。这辆车属于Ning，左夫这个提高班上唯一的华人学生。她住在湾区的Marion县，从旧金山城里过金门大桥就是。Ning自己开车6、7个小时来上学，晚上花钱住旅馆。

左夫老跟我说，他对教学特别看重，因为学生跟着他学习的同时，自己也能从学生那里获得很多，“尤其是生活的品位和追求。”他的学生几乎全部来自富裕家庭，主要是对绘画艺术有强烈兴趣的主妇，很多本身已经算艺术家。Ning当然很典型，她在北京公主坟的海军大院长大，1993年嫁来美国，老公曾跟着通用电气前任总裁杰克 维尔奇一起从事领导技能的培训工作，后来担任过波音飞机公司高管。

有机会聊天的时候，我问她，你为什么没象其他人那样开个奔驰？Ning回答，“我老公说奔驰这种车没啥大的意思，要么就开个Aston Martin，要么就低调一点。”奥迪A4 3.2 Quattro绝非经济型的车，以2009款为例，起价要4万美元。

Ning已经跟着左夫学艺好几年，进展非常快。刚开始的那两三年，她每个月都来，什么班都上，一年支付的学费高达两、三万美元。学习成果如何衡量？Ning说，“我的画也开始进画廊销售了，最近有一幅画卖了4000美元。”按照美国通常的四六开分成方式，画廊要收取销售价格的40%，Ning的实际收入为2400美元，另外还要扣税。这样算下来，Ning卖价最高的画也不足以付清这一次学费和旅行开销。跟其他学生一样，Ning从来没打算靠油画养活自己。即便如此，她同样需要取得成绩，目的在于鼓励自己继续前行。

Ning正在创作的一幅画以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农民为主题，主要角色有3位。我不懂绘画技法，只会用摄影的美学标准评判油画。初一看，Ning的风格已经跟左夫有几分相似。仔细体会，差异仍然比较大，画中几个人物的层次还不够清晰。理想状态下，角色彼此之间应该有足够的距离感，这样每个角色才拥有独立存在的空间，但目前这几个人挤到了一块。

左夫告诉Ning试试用色彩和影调的差异来突出不同人物间的层次感，他的另一项建议是给前景由石块铺成的小路上增加一个菜篮。一捆绿色的大葱立即给相对灰暗的画面带来生机。Ning的这幅画将要选送到加州艺术家俱乐部，参加年度油画评奖。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持续来上课的原因。左夫老是有新东西教给你，并不是因为他从前会留一手，而是他自己老在琢磨，老能领会到新东西。”Ning说。她从前在湾区找过美国老师，但一直觉得没什么进步，后来她发现这个老师上过左夫的班，所以也就顺藤摸瓜，开始南下到洛杉矶学艺。“自那时起，你才算正式与党组织接上头。”我总结说。

        我特别在意左夫经常提到的学生们的“品位和追求”。在有钱又有闲以后，选择投身油画本身当然已经非常特殊。除此以外，其他的品位和追求呢？Ning的家离葡萄酒乡纳帕谷非常近，她应该喜欢葡萄酒吧？我问她有没有加入过葡萄酒俱乐部。“没有。加入俱乐部以后，你基本上只喝一家葡萄园的酒。我喜欢都尝尝。”Ning回答。她以前每两天喝一瓶，在医生的建议下，目前减少到4天喝一瓶。

我看过电影Sideways。跟我预料的一样，Ning绝不会说她喜欢梅洛(Merlot)，黑比洛（Pinot Noir）才是最爱，她给我推荐了一两家葡萄园出产的Pinot Noir，“那些是最棒的Pinot Noir。”她能用30-40美元一瓶的价格买到这几种葡萄酒，其实际零售价格高达70-80美元。

我突然意识到她的发音方式很特殊，Pinot Noir只有两个音节，PEE-nwahr。我一直发三个音节，PEE-no nwahr。Ning解释说自己一直就这么发音的。我让她连说了几遍，方便我跟着模仿。我想以后我也要用两个音节说Pinot Noir，旁人一听就会认为我对葡萄酒有不同寻常的鉴赏力，即使我从来舍不得买20美元以上的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