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一天，和几个男同学跑到班主任李福全老师家里蹭饭。李老师买了条鱼，这在当年还是奢侈品。李老师说，今天你们自己动手做鱼。

　　一群弱冠之年的男生几乎不会做饭，对做鱼这种技术含量较高的厨技更是一窍不通。李老师说，凡事总有第一次，我也不太会，我提些建议，你们动手。

　　掏腹，去脏，剔鳞，剖片，加盐和糖，过油，闷蒸，竟然弄熟了。糖醋鲤鱼。我人生中做的第一道菜，就是这个。

　　吃鱼，似乎还喝了点小酒，离开李老师那个锅和床挤在一个房间的家时，我已经醉了，以至于从自行车上掉下来。

　　那条鱼的味道已经忘了，但这个过程至今铭刻在心。

　　和做鱼一样，李老师总是放手让我们去做事。班里的事情在他眼里都是小事，在我们眼里都是大事。他说，你是班长，我告诉你一些原则，你看着办。

　　比如换座位，这样一件最难缠的事情，都由我和班委团支部几个同学来解决。谁想跟谁挨着，不想和谁挨着，谁想坐到前面，谁不想坐到边上，关系错综复杂。我们反复做工作，争取和谐最大化。每个学期调一次座位，基本顺利，少有波澜。班级管理中的其他事情，如每早的上操、每晚的自习、同学之间矛盾的处理、学校运动会的参与等，大都由我们“自助”、“自治”完成。

　　比我们仅仅大八九岁的李老师民主平等平和，给了我们空间和信心。

　　这样的胸怀和性格可能与李老师教授英语有关。英文专业让他更多了解国外教育状况和思维习惯，因而举重若重、宽松包容。李老师业务娴熟，粉笔画出的一笔一划都生有透明的翅膀，随时变幻出人意料的字母与形状。他的思维也随之跳跃闪烁，随时讲些趣味横生的谚语与故事。李老师长着像外国人一样高耸的鼻子，他的一些表情也像极若干年后见到的老外们。我们在欢声笑语中忽然觉得：原来老师可以这样风趣，课堂可以这样幽默。

　　我虽然总分常常考得可以，但英语成绩极其一般，李老师从来不生气。他和颜悦色地鼓励我处理好学生工作和功课的关系，巩固长项，提升短板。

　　李老师开放、放手的风格，让我们心灵受益，却因另类于长期以来对分数线和升学率的疯狂追求，而失宠于校方。后来，李老师离开学校，创办“乐福英语”培训机构，为社会各界人士、包括孩子们教授生活英语，特别注重快乐式教学，不给学员太多学习压力。开始几年，来者踊跃，书声琅琅，形势喜人。后来，人们急功近利，见这种纯生活式英语对提升学生考试成绩作用不甚明显，热情渐失。

　　多年前，李老师的夫人下岗在家，又染微恙。李老师一边操持培训事业，一边悉心照顾妻子儿子，不离不弃，无怨无悔。二三十年如一日啊。

　　李老师的儿子如今已经毕业就业，自食其力。他却因为事业遇挫，陷入困境。前些时候，李老师提出能否把关系转回学校，也好享受些待遇。曾经才华横溢、游刃有余的李老师，人到中年后竟然如此惨淡。或许是这个环境，不能容他和他的教学理念及育人方法。我数次帮他打听，但离开容易回来难，受政策所限，几无可能。或许，受我能力所限吧！

　　谁知，这竟是李老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我提出的请求。

　　4月25日晚上，高中同学赵、单二君告我，说李老师不幸因车祸去世！是4月23日周六晚上外出，被一辆出租车撞击，送医不治。按虚岁，李老师今年才52岁。

　　我远在这里，公务缠身，无法返乡，只得嘱咐赵、单二君与各同学一道参与治丧事宜。李老师，我于您有愧，择日返乡，再到您的墓前叩拜吧！

    4月28日，同学们与福全老师遗体告别，谨以此句远祭先生：

    福佑黄泉千里行，辉映碧落一生情。木铎无语风萧萧，桃李有话泪盈盈。